南侨机工殷殷家国情 忆我的父亲利汉平

梅州日报 2019-10-14 09:59

利汉平像1942年夏,利汉平回乡带回给大儿子上学“开笔”的铜制墨盒的盖子。

●利果林

我的父亲利汉平,广东梅县人,是1939年4月回国的第4批南侨机工队员。

捐款捐物支援祖国抗日

我的父亲于1910年3月出生于泰国,在家族中已是第三代华侨了,但三代都依然是中国人。少年时期,他和我祖父母、叔叔生活在一起,主要靠祖父开百货店维持生活。他在读完小学后便去车行学开车和修车。17岁起,他自己先后在泰国和马来亚等地承揽运输业务,后又到我大姑父任职的柔佛州某锡矿公司工作。1931-1932年曾随祖父回老家梅县乡下建造新屋。后于1935年在老家结婚,不久便又返回南洋,在吉隆坡开了自己的车行,以修车为主兼收徒培训。其间,他因业务关系经常来往于曼谷和吉隆坡之间。

1937年中国全面抗战爆发后,南洋各地华侨华人高度关注祖国抗战的进展情况。在各地侨领的宣传和推动下,南洋广大华侨同仇敌忾,纷纷走上街头严斥日寇暴行,并掀起了声势浩大的支援祖国抗日的募捐活动。我父亲先在泰国和我祖父、叔叔以及许多华侨华人一起,自愿捐款、捐物,后来我父亲还在吉隆坡车行开展汽车义修活动,把一个月的修理费直接捐出,得到同行的支持和响应。

参加南侨机工团回国抗战

到1938年中,群众的募捐活动更是如火如荼。因为此时的日寇已占领了中国沿海大多数港口城市,中国的国际通道被切断。在此紧急关头,云南20万人民全力以赴,在九个月内修通了全长1146公里的滇缅公路,成了当时唯一能通达国内的运输生命线。公路开通之时,需要大量熟练司机。著名侨领陈嘉庚先生急国家之所急,于1939年2月7日发出通告,征募南洋华侨中的机工,参加“南洋华侨机工回国服务团”,开赴滇缅公路抢运急需的抗战物资。通告一经发出,报名者踊跃如潮。仅用十天,就组成了“八十先锋”,第一批开赴滇缅公路。随后,第二批机工207人于3月13日出发,第三批机工595人于3月27日出发,第四批机工508人分别于4月5日和10日出发。至此,仅两个月内回国机工已达1390人。至当年8月第九批机工队员到达昆明后,南侨机工总人数已近3200人。

我父亲是以“驾修两能者”的机工身份参加服务团第四批回国的。但他的报名和成行也经历了一番曲折。原因是他不敢向我祖父提出此事,因为祖父当时已年届花甲,为修好老家房子,早已交代由父亲继续主持完成。父亲去参加回国服务团,势必违背祖父的交代;如果不去,则违背自己的抗敌志向。但报名回国又一定要有担保,思来想去,父亲只好去找我大姑父帮忙。可大姑不同意,说:你为支援祖国抗战已做了不少事,以后继续做就好,何必一定要去滇缅路?再说你的小孩才3岁,弟媳很辛苦的,你要多照顾才对。我父亲说:国家遇大难了,总要有人去分担,现在需要我们司机,我就一定要出点力!我也想过,如果不去,可以有很多理由,但要去的话,一个理由就够了,那就是到前线抗敌!大姑见我父亲态度坚决,说的也有道理,内心也觉得弟弟有志气有爱国心,便让大姑父为我父亲作了担保。父亲终于遂了心愿,立即约了友人一起到雪兰莪报名,成为第四批回国的南侨机工队员(在我父亲出发去云南后,大姑才把实情告诉我祖父。祖父听后倒还开明,只说了一句:有这份爱国心,就随他吧)。

1939年4月,第四批南侨机工到达昆明。经过短期军训后,父亲和一部分队员被分配到第17大队服务。从1939年至1940年,主要在滇缅公路抢运抗战物资。1940年下半年后,父亲所在车队的任务,主要改由昆明转运物资至贵阳,然后再中转运往其他地方。当年的物资中,除武器弹药和其他军需品外,还有相当数量的由海外华侨华人捐献和外国援赠的汽车零部件。除安排一部分在昆明组装外,其余都运往贵阳组装。据说,为此还专门建了机械修理厂,负责组装成整车后交付内地使用。我父亲除参加运输外,也还经常被调去参加组装和试车工作。

变着花样智斗敌机

我父亲曾经感慨地说过,南侨机工在滇缅路或贵昆路上开车,很辛苦且风险极大。除了路况不好,行车艰难外,后来还经常遭日机的追击和狂轰滥炸。对此,许多机工都充分发挥聪明才智,与敌机斗智斗勇。我父亲有一年回老家和乡亲相聚时,给大家讲了一件智斗敌机的趣事:一天他和助手将满载物资的汽车开到高山路段时,突然发现日机跟踪而至,在前无避险之所、后无可退之路时,他们一方面紧盯敌机飞行方向,一方面开足马力快速前行,一旦发现敌机准备俯冲时,就立即紧急刹车造成一团黄尘滚滚向前,敌机即朝黄尘冲去投下炸弹,而他们的车却完好无损。我父亲和其他司机一起,总是变换着花样对付日机的轰炸扫射,往往屡试不爽,有惊无险。

在跑贵昆线时,一定要经过晴隆境内的24道拐。这段路并不长,据说不到十公里,但路窄急弯多,且修在高山之巅,故相当艰险。父亲所在车队运送物资经过24道拐时,一般都是多辆结伴而行,以备万一发生事故时互有照应。父亲在向乡亲谈到这里的艰险时,曾以老家兴梅公路上的“南蛇岗”作比,使大家一听就明白它的艰险了。父亲还在聊天时谈过,在滇缅路或贵昆路上开车,最怕遇到三件事:一是怕夜里行车时,汽车坏在荒山野岭;二是怕下雨,不光是路滑,下大雨后还会形成大大小小的深坑,使汽车寸步难行:三是怕后勤保障差,长途行车吃不上饭、喝不上水。然而这些情况却时有发生。难能可贵的是,南侨机工们从不怨天尤人,而是时刻记住这是条“生命线”,记住自己“重任在肩”,国难当头,抗日救国的情怀支撑着他们千方百计地克服困难,安全地、快速地把物资运送到最需要的地方。

1941年春,广东战事吃紧。父亲所在车队接到命令,要往广东多个地点运送抗战急需物资。他和一位梅州籍的助手同车,将数吨物资运往兴梅地区某接收点。任务完成后,就近回了老家两天。亲人相见,分外高兴。当我妈说:儿子明年就要上小学了,父亲听后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微笑着说:明年我送你去上学好不好?我睁大眼睛点了点头,心里却想:这话算不算数呀?父亲回家也还记挂着祖父关于续建房子的嘱咐。他曾站在屋基地边,看到已堆放了好几年的一千多块土砖,一大堆已拌好的三合土,还有那已经硬结了的一桶“洋灰”,久久沉默着。

父亲他们返回运输处后,他所在车队好像就长驻贵阳了。但他们仍然经常从昆明(偶尔也从腊戍)转运物资到贵阳,就这样继续翻越着24道拐的艰险,一天天不停地完成着在自己心里很神圣的任务。

抗战胜利,留在贵阳

1942年,日寇已占领了南洋的好多地方,并加紧对缅甸的进攻,意图从缅甸攻入云南,进而控制中国的大后方。时至5月,日寇已进逼到西南边疆。为阻止日寇渡江东进,政府守军奉命炸断了交通枢纽惠通桥,滇缅路上的运输被迫中断了。一时间滇缅路秩序发生了混乱,分散在惠通桥东西两岸的南侨机工已无所适从,也无人管理。我父亲也和许多机工一样失业了,为了生活只能设法另找出路。父亲和一些朋友利用自己的特长,在贵阳临时做一些修车和运输的业务,等待着有关部门的关照和管理。

这年的六七月间,父亲又回了一次老家。当年的初春我二弟出生了,父亲要回家看看。同时还做了两件他自己认为很重要的事情。第一件事,是要送我上小学,为我“开笔”“开读”;第二件事,是促成了我的堂哥利琼林和同村的另两位青年利炳田、利阿图,一起去当兵参加抗日。堂哥三人于当年8月正式入伍,立即就开赴抗日前线去了。

此后的几年,父亲几乎每年都会回老家一次,停留的时间虽然不长,却为家里操持了不少事。

最让人兴奋的是1945年,日本投降了!中国胜利了!全村人喜笑颜开,奔走相告!父亲是9月底才回到家的,村里人得知后都来看望,还特别喜欢和他聊天,喜欢听他讲故事。一天,他的好朋友利益三等几位来我家拜访,进门就直呼“欢迎英雄回家乡来!”一时间大家都鼓起掌来,我父亲只好连连点头鞠躬感谢大家的厚爱。

祖母问父亲:战争结束了,是回南洋还是回家乡来?父亲没有肯定什么。1946年,父亲决定留在贵阳,便于初夏时节回家接了我妈和三弟去了贵阳,而我和二弟则留在老家祖母身边。

普通劳动者的家国情怀

我有8个兄弟,都是父母在非常困难条件下抚育长大成人的。父亲常常提到,国家国家,先国后家,有国才有家。好男儿去当兵卫国,同时也就是保家。所以,我在1953年春报名当兵时,父亲给我写信表示称赞和支持(后我因身体问题未获准入伍)。1963年三弟获准应征入伍,父亲非常高兴地照了全家福,表示对三弟的祝贺和欢送。父亲于1965年2月因病去世。之后,五弟和小弟都在20世纪70年代先后成为光荣的军人。

我的父亲,他一生的职业就是汽车司机,很普通的一个劳动者。但是他以自己精湛的技术,和实实在在的行动,为国家安全服务,为国家建设服务,同时也尽可能地悉心呵护自己的家庭,体现了一位普通劳动者浓浓的家国情怀,体现了一个中国男儿的责任担当,也体现了中华民族一种崇高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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