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村庄大埔围
一只精巧的小画舫泊在池塘中央将动未动,仿佛长路跋涉之前作一番养蓄。塘面碧波摇动时,画舫随波轻晃,又如歇在深绿芭蕉叶上的一枚蜻蜓,势若随时拍翅惊飞。紧挨池塘,沉卧在田地之上的是百亩花海,听到由远而近的风在喊,一朵花儿摇摆着应了一声,把身旁的花儿闹醒了,另一朵也醒了,于是大片花海次第生动起来,纷纷打开沾露的花瓣,舒展婀娜细腰,把深藏在花蕊里的芬芳悠悠挥散。而水岸的灌木丛,早已悄然绽出密如星点的小白花了,四周虫啾蛙鸣,宛若童话——这是大埔围清晨的模样。
在广州,没有几个人不知晓大埔围,它是增城的一个村,增城处于广州的最东端,大埔围又在增城的最东端,再跨出一步就是惠州的博罗地界了。仅就围字而论,大埔围其名也土,但日子久了也习以为常,土到极致就成了天经地义。大埔围之所以出名,当然不是因为地理位置,而是缘于飘逸扑鼻的花香。当慕名的脚步和目光相继涌进村来的时候,它已头顶“全国美丽宜居村庄”“全国文明村庄”“全国绿色村庄”“国家AAA级旅游景区”“广州名村”这些桂冠,在电视里、报纸上和游客的朋友圈中频频展示其魅影,摇曳出缤纷的色彩。
进入大埔围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鸟,只有几只粉蝶在空中翩跹,这是一些会飞的花朵。进了村口不远便被花海包围,虽大部分是移栽过来的“新贵”,但每一株都开得兴致勃勃,开得风情万种。大凡捉笔涂鸦者皆为好色之人,对充斥于大自然的各种颜色充满好奇。且不说象征沉静与从容的紫,比拟高贵与庄严的黄 ,也不说热烈的红,素淡的白,单是植物的底色,那满眼的绿,便让人痴迷忘返。除了集中栽培花卉的连片花圃,连村道两旁、民舍前后也是高低各异、错落有致的美树,各色花朵竞相争艳。我叫得出很多种花木的名字,如夹竹桃、凤凰木、鸡蛋花、大叶紫薇、红枫、夏堇、使君子、黄金叶、香彩雀……也有很多不认识的花,当然也叫不出名字,只能徒叹无知。
这实在是个鲜花盛开、树木常青的村庄,焕发童心和诗心。我不禁沉思:是什么力量给偏僻于村野一隅的大埔围带来与众不同的气象,是否村子里的每个人心底都埋着一个世外桃源?我无法想象,居住在这里的人要以怎样的心态应对这种来自大地的馨香,才不至于整天被沉醉。花开在地里,花开在心上,沿着宽阔霸气的柏油村道行走,就是顺着植物的花语前行,就是打开一本大地写就的《诗经》,风韵雅颂一一呈现。朵朵盛开的鲜花,无不是对大埔围最确切的认可。
然而,转了一大圈之后会得出另一个结论:在大埔围,真正醉人的不是花,而是层见迭出的人文景观。如果说花开花会谢,“网红”难免成为过去式,而融入村庄血脉的人文气质则不会轻易凋零。
大埔围的人文景观俯仰可见,文体活动中心、创客驿站、美丽磨坊、客家旧屋、荷塘月色、“中国梦”手绘墙、农耕园、艺术空间、卫生院,以及高等学府在这里设置的乡村体验馆等等,如棋子般散落于阡陌,构建成一个多元文化的田园综合体。我甚至看到,一家银行就开在众多并排的农舍中间,内敛而文气。起先有些惊诧,这可是一个很特别的景致,至少在内地农村罕见;接下来我又欣欣然:乡土文化概念和金融载体在一个小小村落得到了完美聚合,农村品位在提升。可以想见,这里的村民是不缺钱的。农耕世代,黄土高天,大埔围人起先的愿望或许并不是身强体壮,更多的是因富裕带来的幸福。只有富起来才是出路,这是农人最直接的宗教,是生活本身最诚实的信仰。
大埔围的人文景观值得细细观瞻,择其要者,抗日历史纪念馆是最具村史意味的地方,是村庄的灵魂之所在。
纪念馆设在村委旁边的小山坡上,拾级而上,仰头便见题写着文化大礼堂的朱红门楼,一些游客望了望便兴趣了无,不肯上去。这是一些年轻的外地游客,像从前的我一样,尚不清楚这个村子的真正根基和来历,更不会懂得,如果少了“红”的元素,大埔围的外在风光不过是石火风烛。
进了门楼,天地豁然开朗,文化大礼堂仅仅是这里的一部分,在占地10多亩的山上,建有两栋楼房和一个迥廊,前栋楼是农村青年创业实践基地和综合服务中心,后楼的一层才是抗日历史纪念馆,这里很安静,适合参观者放轻脚步,肃然聆听峥嵘岁月的回响。大埔围的抗日烽火燃起于广州沦陷4年多以后的1943年6月,为了摧毁日军广九铁路线,并利于部队休整,广东人民抗日游击队(即东江纵队)宝安大队副大队长阮海天奉命率部挺进增城,在大埔围扎营,开展增博边敌后抗日活动。自此,这里的群众密切配合游击队痛击来犯,当向导、传情报、送粮弹、救伤员……谱写了一曲曲军民团结抗战的壮丽诗篇。在辽阔的中国敌后抗战版图上,标记着大埔围的另一个名字——东江纵队抗日根据地。
小山头的最顶端是忠烈广场,耸立着庄严的革命烈士纪念碑,碑前摆放着不知何人敬献的两只花圈,静静地表达对英魂的缅怀。人们应该记住他们的名字,记住大埔围的来世和今生。在全村最高的地方立碑,不仅是出于对烈士的敬仰,也是让他们居高望远,不断输送着浩然正气的清流,灌溉后人的心灵。
游览中,我得到了一份意外的礼物——一本由作者签名的连环画,这是大埔围村产生的第一本正规连环画出版物,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它出自本村农民画家叶长水之手。虽说画工有些粗浅,但绘画和作文一人兼及,并能达到出版水平,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乡村天才。这本巴掌大小的连环画根据史料内容改编而成,再现了大埔围村群众配合游击队抗日的真实场景,含金量颇高,捧在手中会有沉甸甸的厚重感。“咱村环境优美,也有着很好的红色基因,如果连我们自己都不能把本村的故事讲好,那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客人了,更谈不上双手握有未来。”连环画的作者老叶说。这个50出头的汉子,眼光炯亮,满脸刚毅。这是我在乡下听到的最让我振聋发聩的声音。我舍弃了去访问村官和当地富商的初衷,从老叶身上,已找到了我想探求的答案。
这是个很小的世界,方圆不过2.3平方公里;这是个很大的舞台,随处彰显红色文化的意象。日月昭昭,如果当年浴血奋战的勇士在天有灵,得知昔日的战场变得繁花似锦,鲜血洇染过的红土地一派太平,该是何等的惊喜和宽慰。
走下小山坡时,终于看到了一只画眉。它栖落在一棵桂花树的枝头,一会儿唧唧喳喳,为这个出身卓绝的村庄加冕,一会儿又频频点头,以鸟类的方式为这方沃土点赞。
沧桑似乎早已远去, 田园牧歌空旷悠扬。大埔围没有恢弘的气势,或者说忧伤的历史故事里没有宏大的道理,但它所特有的乡土气质耐人寻味,令人难忘。起码,在广州的最东端,在一个容易被遗忘的角落,它守住了自己的脸面,并不断充实内涵和活力,使之越发生动。
这也是一种了不起的新时代的担当。
新闻推荐
日前,大埔县人武部组织全体党员到西河镇法治文化园暨杨邦孝大法官司法风范展馆进行参观见学,提高全体党员的法治意识。在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