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赴戎机 长空杀倭贼 记“飞虎”英雄、归侨老兵彭嘉衡
●朱伟杰
飞虎队，就是抗日战争时期的“中国空军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飞虎队从1942年4月正式成立到抗战结束，共击落敌机2600架，击沉或重创223万吨敌商船、44艘军舰，击毙日军官兵66700名以上。这辉煌的战绩里不仅凝结着美国飞行员的鲜血，也洒满了许多中国飞行员的鲜血。
本文的主人公彭嘉衡，就是其中一位“飞虎”英雄。
投笔从戎，冒名报考军校
彭嘉衡，原名彭淮清，广东省兴宁县人，1921年，出生在印度尼西亚西加里曼丹的一个华侨富商家庭。1935年，讲究叶落归根的父亲，不远万里地把他和弟弟送回家乡的兴宁一中读书。
两年后，“卢沟桥事变”爆发，抗日救亡热潮风起云涌，小小彭淮清再也坐不住了，立志投笔从戎，到前线去打鬼子。1937年开始，他先后4次报考军事学校：当年秋天因年龄太小广州黄埔军校不要他；1938年8月在广州考上了第四集团军的交通兵团；1939年在韶关，借老乡彭嘉衡的高中毕业证考上了前身为黄埔军校的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17期，1941年12月，中央航校第15期到军校招收留美飞行学生，彭嘉衡等10多名黄埔17期生被录取。
这一期飞行学生中有不少是名门之后。但那时彼此都不知道各人的背景，有些人直到战争结束以后才显露身份。学校要求非常严格，大家都一样，如果是犯了法规都一样处置。彭嘉衡和俞扬和同在一个区队，两人还经常受到教官的表扬。后来，彭嘉衡才知道俞扬和是俞大维（时任军政部次长兼兵工署署长）的儿子，以后成为蒋经国的女婿。他们中有很多人都战死在战场上。
从宜宾的初级飞行培训班结业之后，彭嘉衡获得了去美国进一步学习的资格。1944年金秋十月，满山红叶，已是准尉见习军官的彭嘉衡等16名中国飞行学员结束了在美国的学习，回到了祖国，被分配到第14航空队中美空军混合联队战斗机大队。
64次空战，九死一生
彭嘉衡所在的五大队驻扎湖南芷江。芷江，位于湘西黔东交界处的深山区，本来是个不起眼的偏僻小县城，抗日战争的形势使它的位置显得十分重要。芷江机场距离日军机场很近，飞机两三分钟就可以抵达对方空域，所以任务多而激烈。作为飞行员，彭嘉衡他们几乎是天天准备粉身碎骨，天天沐浴在血腥与烈火之中。壮烈的牺牲如影随形伴着每一个飞行员。
为了民族的独立，视死如归是战友们的决心。彭嘉衡和室友互相交代了后事。室友马宗骏家人的姓名，彭嘉衡都一清二楚，他也把自己家里的情况详细交代给了马宗骏：“如果我牺牲了，请您把我枕头底下的那块金表交给我女朋友，那是我最值钱的东西了。” 1996年，彭嘉衡前往美国休斯敦探亲，碰巧马宗骏也在此定居，二人聊起当年情景，不禁感慨良多。
对于彭嘉衡来说，几十年光阴怎么也冲刷不掉刻骨铭心的战斗岁月，一次次激烈的空战，好像仍然在眼前。直到耄耋之年，彭嘉衡回忆起往事仍然慷慨激昂：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空战是1945年春的武汉空战——那是抗战中规模最大的一次空战，我方出动了200多架轰炸机，从重庆、昆明、芷江等机场起飞，对日军在武汉的军用机场、军火库进行轰炸，日军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原来，我方接到了情报，得知日军刚刚运到了一批物资，我们就是要毁掉这批物资。由于芷江机场距离武汉很近，我们差不多是第一批到达武汉上空的。我们一到，马上就有六七十架敌机迎上来了，天上黑压压的一片。我是飞战斗机的，在最上面保护下面的轰炸机兄弟，看有日军飞机来，我们就跟他们格斗。一架咬住一架打，耳边全是炮弹声。有一阵，上来了9架敌机攻击我们的轰炸机，我们的战斗机就紧紧地包围日机，不一会儿就把他们打下去了。我们不但对付了飞上来的日机，还对地面的日军防空炮火进行了清除。我自己就炸掉了停在机场上的好多敌机。那天空战的飞机真是太多太多了，一批来了，一批走了，地下乌天黑地，上面全是烟，江岸是一片火海，日军的兵营、机场、军舰、桥梁都炸了……我自己的飞机也被敌人打伤，我们队有七八架飞机没能回去，其中包括俞扬和驾驶的飞机……这次空战之后，盟军彻底掌握了在中国战场的制空权。”
对于彭嘉衡来说，他最难过的一次战斗，是1945年春节后的一天，他随五大队10多架P40战斗机，前往长沙轰炸日军汽油库、运输车、运输船等军事目标。战斗中，彭嘉衡目睹一名中国飞行员的飞机中弹后摇晃着向基地飞去，其他飞机都已全部返航，这名飞行员却永远失踪了……
他感到最痛快的一次空战，是1945年3月的一天，他和空军五大队10多架P51战斗机奉命前往南京执行任务。沿长江飞行到达南京后，分别对南京的明故宫机场、大校场机场进行攻击，前后不到20分钟，就摧毁了15架日机，彭嘉衡及战友迅速安全返航，无一损失。
在激烈的空战中，彭嘉衡多次遇到险情。最危险一次空战是1944年冬的一天，他驾机去长江流域执行侦察，并伺机轰炸日军战舰的任务。只见汉口附近江面上，日军大小船只和军舰正在日机的掩护下徐徐西进。彭嘉衡操纵飞机，躲过敌机，向敌军舰俯冲，1000米、500米、100米……在距日舰只有50米这样的“毫发”距离时，他果断地投下重约500磅的炸弹。与此同时，日军猛然发现了呼啸而来的“野马”，舰上的防空火炮向他的战机齐齐射击，情势万分危急！彭嘉衡从空中往下望，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日军军舰上的太阳旗，当下怒火中烧，不假思考就驾驶着飞机向军舰俯冲过去，心想还不如与日军军舰同归于尽。可是，快要挨着军舰的时候，他又突然想到自己一个人牺牲了是小事，部队却少了一架能与日军作战的战机，便又马上拼了命把飞机拉了起来，10米、20米……最后飞机几乎是呈90度拉起来，继续正常执行任务，把所有的炸弹全部投向日舰……最后，彭嘉衡贴着炮火冲了出来。飞机开始不断地抖动，但他还是摇摇晃晃地脱离了险境。回到芷江机场后才发现：油箱里的油几乎耗尽了，机尾上有20多个弹孔，好险啊！
在中美空军的猛烈打击下，日本空军损失惨重，渐渐变得没有还手之力。飞虎队乘机扩大战果，派遣飞机轰炸日本本土。1945年2月25日，飞虎队轰炸了防卫严密的日本皇宫，使日本人受到极大震撼，日本首相小矶国昭不得不向天皇谢罪。
一直到抗日战争胜利结束 ，彭嘉衡一共参加了64次空战，九死一生，却奇迹般地毫发无损。每当说起此事，他总是神色黯然：“多少战友都为国捐躯了，可我还活着……”
重返故土，投身民航事业
1945年8月14日，也就是日本宣布战败投降的前一天，彭嘉衡获得了美国政府颁发的两枚奖章，其中一枚为优异飞行十字勋章，为美国最高航空奖。中国空军也授予彭嘉衡两枚飞行奖章。
抗日战争胜利以后，彭嘉衡不愿意参加内战，坚决要求退役。1947年初，彭嘉衡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印度尼西亚昔加罗小镇。
新中国成立后，彭嘉衡为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伟大事业所激励，于 1950年8月，又一次告别了父母亲，登上了回归故土的万里海路，9月到达广州的军委民航局报到，从此投身于中国的民航事业。他先后执行过包机、护航、探矿、护林、灭虫等多项任务，共飞行8000多个小时。1959年，苏联专家撤走之后，彭嘉衡受到特别的重用。从华东海滨到天山两侧，从东北海拉尔林区到天涯海角，他飞遍了全中国。
1986年，彭嘉衡和老伴付汝梅一起从首都机场退休。
把勋章奖章捐给博物馆
2005年9月3日上午10时，北京，人民大会堂大礼堂，在中国政府举办的“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大会”上，彭嘉衡坐在主席台第7排，并且荣幸地接受了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章。 晚6时，人民大会堂宴会厅，彭嘉衡出席了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的国宴招待会。同时，他还出席了全国政协举办的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座谈会，彭嘉衡在主席台上，和陈香梅等人坐在一起。
同年9月，彭嘉衡收到了美国总统乔治·沃克·布什（小布什）亲笔签名的致敬信：“尊敬的彭先生，参议员科尔尼已经转发了你8月1日的信。我非常荣幸能够获得您的消息，并对您曾经作为一名"飞虎队"成员而致敬。献上我最恭敬的祝福。”
2007年9月21日，湖南芷江县举办第二届中国芷江·国际和平文化节，86岁高龄的彭嘉衡应邀参加。这一天，他和全国政协副主席周铁农一起为芷江的飞虎队纪念馆中国籍飞虎队员展厅揭幕。他还将珍藏了60年的当年飞虎队员配备的饭盒、水壶、军裤等，无偿捐赠给芷江展馆。同时，将他的飞行十字勋章和航空奖章，捐给了国家博物馆和中国抗日战争纪念馆。
2008年，他和老伴最后一次回到兴宁新圩镇新塘坑村，与故乡山水亲近。
2010年8月22日，彭嘉衡病逝，享年8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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