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达率真的父亲

□吴其勇

有人说，我的父亲一生没有吃过苦，整天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见人三分笑……其实呀，生在20世纪战乱年代，长在建国之初，谁没有吃过苦？但父亲却从来不会以“苦脸”示人。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总能挺直脊梁生活，他豁达、直率。

当刘永生的部队转战到丰顺丰良（时为县城所在地）时，一个才14岁的小鬼硬缠着要当兵直至答应，父亲的身份永远定格：男，1935年生，入伍时间：1949年9月7日。家里人接到通知，已是部队开拔第二天的事了。

父亲随部队辗转到了海南。部队，那是他人生第二个家。父亲凭着在老家上过几年私塾，在部队当上班长兼文化教员，后来还当上事务长。直至8年后调到广东花县军官训练团学习。部队严肃紧张的生活给父亲留下了美好的回忆，后来他常给我们几个子女讲他在部队的事情，比如为什么士兵看电影不准带枪、打篮球中锋的高个子很滑稽……特别是想到当文化教员时教那些南下老兵识字的情景，得意得开怀大笑。他告诉我们，一个个胡须拉碴的老兵为了多认识几个字，严肃认真地站在他面前问这问那，而他，一个十多岁的孩子，站在他们面前简直就是他们的将军。后来，在我们面前，父亲自豪地说：“我14岁就当班长了！”弟弟听了，顺口说了句：“我8岁就当班长了！”父亲尴尬地看了看弟弟，用手指着他一个劲地说：“你这个兔崽子！你这个兔崽子！”

到了花县军官训练团，时值国家裁兵百万。当时，出身地主、富农成分的人属首裁之列。家乡不知道是谁寄去一封信到部队，说父亲家是富农。教导员拿着信不无怜爱地对我父亲说：“没办法，你只能退伍了！”就这样，父亲恋恋不舍地离开部队回了老家。虽然家里最终因“条件不够”没有评为“富农”，但他也回不了部队。直至他离世前，也不知道是谁写的那封“告状信”，他对我说：“没有必要去纠缠那些恩怨情仇，过好自己的日子！”

为了生计，父亲经人介绍到镇中心小学代课。在那个年代，物质极度匮乏，但他还是坚持了7年之久。据他的同事后来说，父亲身材高大，食量大，时常看他啃木薯过餐，有一次还差点中毒送命……随着我们几个子女的长大，家庭经济更加困难，他被迫离开了讲台，先后到梅县水泥厂、四望嶂矿务局等谋求生计！记得有一次，父亲为了给工人发工资过年，把他所带的工人邀请到我家里，把我奶奶一年辛辛苦苦喂养的一头猪杀了当工资发给员工！

父亲也有爱面子的时候。记得有一次家里断炊，父亲叫我们到自留田里，一小半串一小半串地把成熟的稻谷捋了下来，总共捋有干谷7.5斤重。要拿到当时的“加工厂”去换米，谁去呢？父亲放不下颜面，让我奶奶、妈妈去更不合适，只好哄着我这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把干谷提到3公里外的加工厂，换回了不到4斤大米。

随着改革春风吹进各家各户，温饱基本解决，我父亲带着一班工人在丰顺八乡山搞电站建设。那时，我也步入少年，正读初中。有一次，借了别人的牛去犁地。中午时分，我怕牛拴在水旁被蚂蝗吸血，就把牛拴在高岗上的大松树下，谁知牛受不了热辣辣的天气，不断绞索，结果拴死在树下。我当时很害怕父母会打我骂我。但父母一句也没有责骂我，只是默默地请人把死牛处理掉，然后赔了人家700多元。成年后，我在父母面前提及此事，父母却说：“怎能怪你？你尚未成年，我们却要你干着成年人的事情，是我们对你的亏欠啊！”我听了，潸然泪下。

后来，作为一个从“司务长”退下来的老兵，在得知以前的战友、同事都办理了“离休”或“退休”后，父亲才着手奔走自己的事。最后有关部门给他批了一个“退职”。但他心满意足，毫无怨言。父亲的豁达、率真的性格，一直启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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