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遮不住

◎ 黄启键（深圳）

老同事隆兄是位性情中人，他不经意讲起的家事，令人心绪久久难以平静。

隆兄老家位于穿行在梅州崇山峻岭的梅江边。他的父母先后生过8个孩子，但成人的仅4人：他和1个姐姐2个妹妹。他其中一个妹妹生于1968年，刚出生父母就发现其先天残疾，直到约3岁时，才正常起来。后来，父母又发现妹妹四肢和腰脊畸形、瘫软无力。父母四处求医，医院给出先天残疾结论。

日子如梅江水日夜东逝。隆兄的父母依靠参与农耕生产获取的微薄收入，供子女上学，抚养着一个头脑清醒而没有任何生活自理能力的女儿。每天晚上，父母轮流起来为妹妹擦屎倒尿。妹妹日渐成长，父母又用竹子为其特制了座椅，平日在近处干农活时还带上妹妹，冬日里常常抬到户外晒太阳。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天，一位外地来的流浪乞丐夫妇在隆兄家门口看到了瘫软地坐在竹椅上的妹妹，缠着其父母要求花2万元买走已经10多岁的妹妹，并再三承诺他们会照顾好她。父母断然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在一年收入达1万元即被称为“万元户”的八十年代，2万元可是很大一笔钱财。隆兄父母很清楚，乞丐买了去，肯定会把其当作街头乞丐的道具和“摇钱树”。

在隆兄看来，妹妹除了生活不能自理外，其他功能与常人无异，甚至有超人的感知能力。每当他回老家把车远远停在村口，妹妹竟然可以率先感知是哥哥回来了。2015年，妹妹因感冒引发了肺气肿重症，情况危殆住进了梅州最好的医院，隆兄连夜从深圳赶回梅州照看。隆兄在医院花了很大一笔医疗费，终于从死神魔掌中把妹妹抢了回来。同住ICU病房的病友们看在眼里，深深为隆兄家人对残疾的病患者如此执着的关爱所感动。在隆兄的一再坚持下，今年分别是89岁、83岁高龄的父母才同意隆兄为妹妹请了保姆进行照顾，让日渐吃力的父母从日常照料中解脱出来。

这个长达50年的传奇故事今天还在梅江边的小山村延续着，但鲜为人知。同村有一在报社任职的宗亲曾动议派记者采访隆兄家庭关爱重残儿的故事，均被其父母婉拒了。

是什么力量造就了这对客家夫妇如此强大的心灵？一路走来，他们肯定曾承受物质的贫乏，甚至忍饥守饿，也无法动摇其呵护柔弱生命的心志。他们没有把残疾儿当作心理和生活负担，而是积极乐观地克服了一切困难，甚至窒塞各种享乐的欲念，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品德修为啊。

最近几年，隆兄家生活顺利，父子事业突飞猛进。他感慨地说，可能是家中一个重残之人为全家挡掉了一切灾疾。老父亲老母亲用半个世纪的时光，将天地万物一体之仁爱大德发用出来，倾注给残弱的生命个体，用朴实的善念构筑着和善的家庭文化，也为邻里乡村塑造了道德标杆，默默地敦风化俗。隆兄对父母的感恩和孝敬情感中多了一种崇敬情愫，众多乡亲在两位老人的行为中汲取慈爱典范的力量。

隆兄告诉我，直至耄耋之年的今天，两位老人仍然把已届知天命之年的女儿日常生活和感受挂在心头，细心关注着、精心呵护着。不离不弃、无怨无悔从不间断的坚守与坚持，闪耀着人性的光芒。这种光芒，青山遮不住。这种仁爱，如梅江水源远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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