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摔伤之后

□吴松山

记得我10岁那年，与同伴玩跷跷板，正玩得不亦乐乎时，村支书的儿子在跷跷板的另一头用脚使劲一蹬，我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造成大腿根部脱臼。因害怕挨打，不敢跟大人说，试图瞒天过海。直到有一天，我们家的猪跑出来，祖母叫我帮忙把猪赶回猪圈，看到我赶猪时踉踉跄跄，这才露了馅。

出乎我的意料，祖母没有打我，而是先了解事情的经过。第二天，祖母带我到村支书家去投诉，谁知他儿子百般抵赖。因丢失了我借给他的连环画，要他赔偿，故怀恨在心。祖母问了好几位目击证人，他们怕得罪支书，都不敢说。此时，有位家庭成分不好的邻居跟我祖母说，你孙子的腿是偷龙眼摔伤的。听闻此言，祖母操起棍子就要打我。我急忙辩解说：“我摔伤腿时，树上没有龙眼，没有龙眼可偷，我爬树干啥？”祖母听之有理，手上的木棍这才放了下来。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遭别人诬陷，明明是村支书的儿子所为，为何要无中生有，硬说我是偷龙眼摔伤的。后来我才明白，因为出身不好，为了讨好支书，他无视事实，故编造了此谎言。

随后祖母带我到松口镇去看骨科医生。所谓的骨科医生，又叫跌打医生，他们大多数是靠祖传的秘方来治疗跌打损伤的。祖母找到了当地名声最大的傅医生。见面后，他详细了解了病情，要求我们在圩镇里找个地方住下来，进行为期一个月的治疗。他先是用祖传中草药敷在患处，而后进行复位。最难熬的是复位这一关，每天上午一次，疼痛难忍。祖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每次复位结束，她都要到农贸市场买3角钱的瘦肉煮汤给我喝。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有如此待遇，我还是挺知足的。甚至想，这叫因祸得福。在傅医生的悉心治疗下，我的腿开始慢慢地痊愈。

我玩跷跷板摔伤腿一事，远在山东工作的父亲获悉后，担心治疗技术不行，给我留下后遗症。他写信给祖母，要她带我到广州治疗，并寄了一笔款。对从小就梦想能去广州的我，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当时我想，如果我说腿治好了，无论如何祖母是不可能带我去的。为了能实现去广州的梦想，一个大胆的设想在我脑海中出现。当祖母问我的腿好了没有，要不要去广州治疗时，我说还没有好，一定要去。如何才能骗过细心的祖母，我假装腿未痊愈，走路一瘸一拐。因我祖母是一个“善变”的人，她要是发现我走路正常，没什么问题，出广州就会化成泡影。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祖母考虑再三，决定带我出广州。

考虑到旅途便捷，祖母托人购买联票，省却了我们到梅州城区转车再买票的麻烦。当时松口汽车站每天有5张联票售出。当与祖母平时关系不错的藤叔公把联票送到我祖母手上时，他把自己的功劳放大了一倍，说差一点就买不到，幸亏他去得早，排了个第三名。祖母越听越感动，不由自主地拿出了自己一直不舍得吃的东西酬谢他。

知道要去广州了，我兴奋得几个晚上睡不着觉。出发前做点功课，问我们村去过广州的人，出广州穿什么衣服合适？他说，要穿长袖衣服。我又问，去县城呢？他说，去县城穿件背心就可以。

到了广州汽车站，等不到人力三轮车，我们只好坐公交车前往表姐家。在公交车上，碰到一位好心大姐，她答应带我们找到表姐家。下车后，她看到我们提的东西多，就帮忙提两只大公鸡。可能是她赶着去上班，走得比较快，跟我们拉开了一段距离。祖母担心她一转身不见了，那两只公鸡就没有了，叫我快点追上。走路一直假装一瘸一拐的我，即时“原形毕露”，一阵小跑就追了上去，跟一个多月前追赶那头猪时的状态判若两人。大姐看我追上来，马上意识到了，即时放慢了脚步。祖母的注意力显然被两只大公鸡吸引了，居然没有发现我的腿好了。

见到表姐后，表姐立即向单位请假，马上带我到正骨医院，医生详细了解病情后，用手按了按我摔伤的部位，问我还疼不疼，我说了声不疼。只听医生对表姐说了声：“好了！”见到祖母后，表姐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后来，有关我到广州求医的经历一度在我们村被“神化”了。在乡下看了一个月不见好，广州一次就看好。听闻，我一笑了之。

从医院出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我终于可以堂堂正正走路了。

正是当年渴望见世面的谎言，鼓舞我一次次地做着进步的努力，为了心中的梦想绝不轻言放弃。在经历了高考五连败之后，终于在1983年梦圆高考，我再次来到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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