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眠在香港的岁月片断 ●（香港）李力

近年来，梅州家乡人民对享誉国际画坛的林风眠大师的研究，可谓风起云涌。研究大师，学习大师，诚乃益事也，但众说纷纭中, 尤其大师在香港的情形，有不少讹传或误解者。为正视听，还原真相，笔者亲身采访了多名见证人，并记录如下——

1977年末，林风眠先生获准来港，首先电报告居港宗亲林汝祥先生。

林汝祥先生与林风眠先生是相识于微时的同宗兄弟,并一直保持联络,可谓情深谊厚。风眠先生年长汝祥先生10多岁,故汝祥先生称其为“风眠哥”。

汝祥先生亲自到香港红磡火车站接风眠先生。风眠先生见到汝祥先生时，伤感地说: “我甚么都没有带来，以前的作品大都被毁了，带有的少部分,又被内地海关扣留……”汝祥先生安慰他说：“您人来了,就如机器运到了香港，还愁不能生产产品吗？”(他们的这段见面对话，常被汝祥先生在宗亲间的聚会上逗笑重复。)

林汝祥先生将“风眠哥”带到位于九龙油麻地弥敦道的“永侨大厦”的顶楼住家（住地），楼下即“中侨工艺品公司”。“永侨大厦”亦为中侨国货公司的自置大厦， 汝祥先生为中侨国货公司股东之一。

此前，林汝祥先生已将风眠先生不日到港的消息，预先告知中侨董事长孙城曾先生及总经理黄开万先生。孙黄两人均敬仰风眠先生，决定将林风眠先生安排在“中侨工艺品公司”工作(作为长驻公司的名画家)。并将汝祥先生家隔邻的房屋提供给风眠先生作为卧室,另辟一室予他作画室,吃饭则在汝祥先生家解决。

林风眠先生安顿下来后，便天天勤力作画，冀追回失去的光阴。而他的画作就由“中侨工艺品公司”悉数收购，公司卖出价钱由五千至数万多港元不等(当年售货员的月薪约港币500～800元之间)。

风眠先生的画作亦会托人带到元朗的“中都国货公司”寄售，价钱由风眠先生指定，售出后，所得画款风眠先生占5.5成，公司得4.5成。

大概在1983年，林风眠先生通过卖画有了点积蓄后，他与汝祥先生一起置居所于香港名宅——太古城金锋阁，林风眠先生购三房一厅的寓所，其中一间作画室；汝祥先生寓所则为同层隔邻(四房一厅)。林风眠先生用餐仍在汝祥先生家解决，汝祥夫人则是一位心地良善、和言细语的女性，她对“风眠哥”照顾有加。直到不久之后，林风眠先生的义女冯叶女士申请来港照顾他的生活。每次有宗亲探望汝祥先生，汝祥夫人都会叫宗亲顺便探望风眠叔，令风眠叔有意外欣喜。

林风眠先生在太古城寓所完成的作品，多由“中侨公司”公关外勤的钟清文主任(蕉岭人)负责定期去带回，并按风眠先生的要求帮其采办颜料、纸笔等。

风眠先生在港期间，据说他几乎从不接受内地官员的探访，只接受香港或海外美术家的探望，但也有选择，比如吴冠中、黄永玉等的探望，他会欣然接受……

宗亲来访，林风眠先生会请吃饭。但他不想走远，都是在太古城寓所附近。他比较喜欢吃火锅， 偶为粤菜。宗亲聚会上，他从不询问家乡的事。沉默寡言的他实受尽了苦难，家乡母亲的悲惨遭遇，似留给他深沉的伤痛。

他性格“古味”，主动向他索画的人，他偏偏不给。比如，有毛里求斯的亲戚经港时，多次通过汝祥先生约见求画， 他往往一口拒绝。

1991年8月中旬, 风眠先生不幸在港安医院逝世的消息传出后，其在“中侨工艺品公司”代卖的画作，价格即刻狂涨十几二十倍，且很快售罄。

风眠先生的后事由义女冯叶和林汝祥先生打理。丧礼在香港(北角)殡仪馆低调举行，前往鞠躬缅怀者多是有来往的乡亲及香港文化界人士，名画家黄永玉、当年的新华社香港分社的张俊生副社长均赶来，乡亲则有林广祥(汝祥先生之弟)、林菁春、林梓新。

丧礼后，林风眠先生的骨灰安放于北角“歌连臣坟场”……

■补缀：

曾在上海目睹林大师痛苦撕毁自己作品的人士，仍健在者为其宗亲林健全女士（现居香港，71岁，旅港嘉应五属同乡会副理事长）。1966年秋杪，她作为“华师”的一名“红卫兵”串联到上海，在其祖母的引领下去探望风眠叔，目睹了那凄哀的一刻……

健全女士表示，她当年也真傻，自己虽然是“华师”的“红卫兵”身份，但如果她求风眠叔赐画作，相信风眠叔也会给她。因为，当时风眠叔孤苦伶仃，她和祖母的到来，令风眠叔欣喜不已，故能窥察到风眠叔所过的哀苦日子……

(以上细节根据长期接触过风眠先生的梅籍居港乡亲口述整理而成。他们是钟孔生、钟清文、林健全、孙汀典、郭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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