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塘话 百年神秘方言 不足千人会说

相传，抗日将领罗翼群曾因鸳塘话传递的秘密信息，逃过追杀。图为罗翼群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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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居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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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鸳塘话颇有研究的鸳塘村村民罗志明在写鸳塘字。

上世纪40年代的一天，一位行色匆匆的路人在广州一间客栈短暂休息，喝茶时与掌柜说了几句不成词语的话，掌柜也回了几句类似的话，该路人听后神色大变，不一会便离开了客栈。

这位路人是抗日将领罗翼群，为兴宁龙田镇鸳塘村人，为躲避国民党特务追杀到广州。同为鸳塘人的掌柜用“行话”告知他特务已到，让他快逃。因为通知及时，高级军官成功逃到香港。这是在鸳塘地区流传甚广的鸳塘话救人事件，他们使用的“行话”正是鸳塘话。

鸳塘话诞生于清朝末年，因晦涩难懂，外地人将之称为“黑话”“蛇话”。在战争及兴宁商业繁茂时期，鸳塘话曾一度在周边地区极为盛行，并发挥了重要作用。鸳塘话采用的是兴宁客家话反切语，一字拆分为双音节。随着时代变迁，而今仍会说鸳塘话的多为50岁以上中老年人。嘉应学院客家研究院副院长肖文评认为，鸳塘话反映了客家文化的多元性和创造性，面临流失，应加快保护步伐。

南方日报记者张柳青

通讯员黄佑鹏钟思婷刘海阳王龙

摄影：南方日报记者何森垚

发展??已存在百余年曾广泛运用于军事、商业领域

“年席手席发散李西门他？”“我歹手席发散。”中午1时许，鸳塘村的村民罗志明散步经过村书记罗红祥的家。见到罗红祥，罗志明用鸳塘话问他吃了午饭没有，罗红祥说已经吃过了。

鸳塘村位于龙田镇东南部，兴平公路贯穿整个鸳塘村，这里曾是兴宁人去往广州的必经之地。鸳塘村地势平坦，现今户籍人口约5000人，罗姓为该地区大姓。

关于鸳塘话的起源，民间流传的说法众多。其中流传最广的说法认为鸳塘话因罗氏族人避难而创。清朝末年，罗氏族人在京城做官，因得罪权贵，家族无奈逃到了江西九江。为躲避追杀，罗氏族人自创了一套语言系统。后族人来到兴宁鸳塘地区，延用此种语言，并影响了当地人，鸳塘话的使用范围越来越广。

另一种说法，则是鸳塘话诞生于清末民初，且为集体所做。当时为了保护抗日将领罗翼群，鸳塘文人受到江湖行话的启发，集大家的智慧，在短时间内，按客家方言的拼写规律编制而成，用于秘密传话。

罗氏族人则倾向于认为鸳塘话由清朝一名叫罗望周的秀才所创。在清末民国初期，鸳塘罗氏已成为闻名兴宁的世家大族，“鸳塘围”罗氏与“猪肚围”石马陈氏、“松皋围”新陂李氏并称兴宁三大世家。当时的鸳塘罗氏，以读书为主，并出了众多的秀才、举人。为了方便罗氏家族之间的交流，罗望周便发明了这套语言系统。

鸳塘话的起源究竟为何，现在已难说清，但其在战争时期和兴宁罗氏族人从商时期发挥了重要作用。上世纪上半叶，是鸳塘话最为兴旺的一段时间，当时的鸳塘人以做生意和参军为主。战争期间，从鸳塘地区走出的革命者不仅用鸳塘话进行沟通，还用鸳塘文字来往书信，这也使得鸳塘话的使用突破了地域限制。今年已83岁高龄的退休小学老师张锦添，现居住在五华县华城镇。70多年前，不足10岁的他为解放军传递口信而学习了鸳塘话。“当时梅州地区很多将领说鸳塘话，我现在已经不记得怎么说了。”

兴宁曾有“小南京”之称，商贸一度十分繁华。得益于交通便利的地理优势，罗氏族人也纷纷加入了从商队伍中。为了不让外人知道行情，鸳塘罗氏族人之间常用鸳塘话进行交流，这也给族人小范围垄断市场提供了方便。

在盛行期间，方圆几十里的村庄村民皆会说鸳塘话，且常用于日常交流。改革开放至今，已少有人将其用于日常生活中。鸳塘村书记罗红祥说，而今仍会说鸳塘话的不足千人，且仅会简单的日常沟通用语。“可以肯定的是，鸳塘话的存在已有一百多年历史了。”

特色??由客家话反切而成融合当地拼写习惯

除了创造独特发音的鸳塘话外，鸳塘人还就鸳塘话创造了鸳塘字。鸳塘话究竟如何发音，鸳塘字如何书写？

鸳塘村中流行着这样一首童谣：“野建桃祥问打（鸳塘话），拼音四声随话，客家语言准确，任君讲遍天下。”简单地概括了鸳塘话的特点。据肖文评介绍，中国传统音韵学中，语言有如下几种注音方式：一是辟况法，又称描写注音法。用近似的字来注音，或指出发音方法、发音部位；直音法，即用同音字来注音；反切法，是含有拼音性质的注音方法。“鸳塘话所采用的就是反切法。”

对鸳塘话研究有着浓厚兴趣的鸳塘村村民罗志明告诉记者，鸳塘话是兴宁客家方言的切韵，它来源于“传统音韵学”。“掌握这门语言的前提是得会说纯正的客家话。而鸳塘话简单来说，就是将文字的兴宁客家话发音拆分成两个音节，一是取其声，另是取其韵和调，结合而成。”

如普通话中的“我吃饭”，在客家话中读作“亻厓食饭”，用鸳塘话则读为“我歹手席发散”。此外，诸如“卖”读作“门待（去声）”，“猪肉”读作“遮附切念刺”，“两”读作“李想”，“百”读作“波答”，“千”读作“就娟”……

除了有相对应的发音外，在鸳塘话最盛行的时候，还能进行文字书写。鸳塘地区流传着这样的故事：民国时期，外出打拼的男主人给在家的妻子写信。妻子不识字，需要读信，凡涉及到一些不能为外人知的隐私时，男主人就会用鸳塘字来写，读信人可按照字面读法来读信，却不知道其蕴含的意思。

现已难寻觅鸳塘文字的具体书写方式，查阅相关书籍，只可查到一首韵律诗是用鸳塘文字写就。该诗为：“安首野航我快，短蓬孤袖波遮。问先宗身何处？桃花源李民家。宽心东西磊私，亏跟砌组他山。漂中春秋淹呵，低声呼相欧歌。”罗志明告诉记者，这首韵律诗，前两句为母音，后两句为字音。母、子音各二十四个，合计四十八个。字母与汉语拼音方案规定一样，也分为四应。

罗志明说，这不仅仅是一首韵律诗，也是一首关于客家人思念家乡的诗。这首诗用汉语翻译为：在田野里流浪，我感到快乐，小小的房蓬将就遮雨避风。要问先生家在那里？桃花源里就是我的家。可以宽心的就是有个自己的家，但处在他乡还是吃亏。漂泊在外总是受冤，只能低声唱歌相呼应。“它表达的是客家人千年漂泊的体验。”

鸳塘话与梅州城区的下市话的形成方式相似，皆为用当地客家话双声叠韵反切而成。但因梅城客家话与兴宁客家话略有不同，也导致了两者在读音上略有区别。此外，鸳塘话中融合了当地人的拼写习惯、生活习惯等，发音更符合当地人的行为习惯。“我们查看下市话和鸳塘话的字母表，发现还是有许多不同之处的。”肖文评说。

建议??纳入非遗保护名录成立传承工作小组

而今，行走在鸳塘村，已无人主动说起鸳塘话，仅有在特定场合（如交流不得为外人知的秘密、打趣逗乐）时，才有人说起。

自新中国成立后，鸳塘话迅速衰落。肖文评认为衰落的原因主要有三方面。首先是缺乏具有影响力的人物使用鸳塘话。新中国成立前在政界，罗翼群等抗日将领在战争期间带动使用鸳塘话。随后鸳塘话曾一度被认为是“黑话”而受到使用限制。

其次，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鸳塘罗氏家族的经济实力备受打击，使得鸳塘话的流传渐失必要性。因鸳塘地区人民多数从事传统产业，随着产业日渐衰败，生意也遭到破坏和打击，商界逐渐减少对鸳塘话的使用。

此外，年轻人思想观念也随时代大流逐渐改变，已不需要鸳塘话来传递信息。新一辈的鸳塘人认为它是落后、没落的东西，没有必要和没有动力去学习，鸳塘话的传承也因此出现断层。

“外界人士常常认为客家人是保守、缺乏创造力的，而鸳塘话的存在恰恰证明了客家人的创造性。”肖文评认为，鸳塘话是客家方言的延伸，鸳塘人利用反切的方式创造出鸳塘话，是客家文化多元性和创造性的体现，对鸳塘话的研究有利于客家方言及客家文化的研究。“鸳塘话像是客家文化其中一面镜子，可以再现客家方言的演变历史，也为透彻了解客家文化提供机遇。鸳塘话正处于严重濒危状态，保护传承工作迫在眉睫。”

纳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无疑是对鸳塘话最好的保护形式。而今，下市话已被列为梅州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并得到了较好的保护和传承，而形式相同、名声略小的鸳塘话还未列入任何级别的非遗名录。“鸳塘话因为使用范围比下市话小，所以流传度、知名度都不如后者，但是对鸳塘话的保护也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应尽快将鸳塘话列入保护对象，并尽快选择出传承人，让传承人带动鸳塘话的传播和推广。”肖文评说。

诚如肖文评所言，一种濒危语言的保护和传承，仅仅靠个人或是区域人口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除了尽快将鸳塘话纳入保护名录外，充分利用本地高校人才、资金、科研方面的优势，建立起保护和传承工作小组也是可行之策。“嘉应学院有客家研究院，或许可以在这门语言的保护和传承中起到积极作用。”肖文评说，因为鸳塘话的记录和整理工作是一项浩大的工程，需要科学的理论基础和实地的调查，团队协作能更好地完成此项任务。

■相关

鸳塘小学：鸳塘话传承和它有关

在宗族方言的发展传承中，宗族内拥有自己的学堂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鸳塘话在鸳塘地区得以流传和发扬，与鸳塘小学的传承有着极大关系。

鸳塘小学的前身是鸳塘地区罗姓宗族人的私塾，具有百年历史。早在1908年，该族人就决定合资兴建具有新学性质的“义奋小学”。民国时期提倡普及教育，在抗日将领罗翼群（为鸳塘人）的建议下改名为“凤汉小学”。新中国成立后，“凤汉小学”改名为“鸳塘小学”。

改革开放后当地进行了教育改革，将鸳塘附近位于环陂的两所小学、鸡公桥的一所小学与鸳塘小学合并，保留“鸳塘小学”的校名。

鸳塘人一致认为5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依旧精通鸳塘话，与他们当时在义奋小学学习经历分不开。据老人们介绍，清末民初时期，义奋小学就开设了系统的鸳塘话教学课堂，直至新中国成立后，这门课依旧存在。学生们在学校读书时，也时常用鸳塘话交流。鸳塘小学对继承和发扬鸳塘话有着重要的地位和作用。直至改革开放后，鸳塘话课程才逐渐从鸳塘小学中消失。

“这也给了我们一个启示，只要还有人用，濒临消失的语言就还能有生命力，建议当地的小学可以继续开设鸳塘话课程或第二课堂，供感兴趣的学生们学习，更好地传承和发扬鸳塘话。”嘉应学院客家研究院副院长肖文评说。

■知多点

数字的不同反切法

反切法是中国音律学中重要的注音方式，虽说是同样的方法，但基准不同，反切形式不同也会带来不同读音。以数字为例，古汉语工具书《辞源》、北宋时代官修的韵书《大宋重修广韵》（又称《广韵》），与鸳塘话之间的读音有较大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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