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山村弹棉声
秋风凉,稻花香,村里来了弹棉匠,弹棉声声如歌唱……孩提时,这首唱惯了的童谣,已湮没于岁月深处,但最近回家乡山村,走访了村里弹棉名匠桂平的儿子阿锦。看到挂在墙上,沾满蛛丝灰尘的弹棉工具,几十年前的山村弹棉声,又似一首悠扬悦耳的乡情曲,在脑海里吟唱。
孩提时,山村贫困,好多乡人的一床棉被,父亲盖了传给儿子,儿子走了传给孙子,往往一盖几十年。那年代,乡人买一床棉被比现时盖一间房子还难,因而每年都要请弹棉师傅弹旧被,把变硬变薄的棉被弹松,也有的是添上两三斤新棉花,乡人称“旧瓶添新酒”。
村里的桂平叔祖传三代是弹棉名匠。村里的祠堂大厅被桂平叔借用为临时工场,弹棉时,周边围满了看热闹的孩子,我是常客。只见年过花甲的桂平叔的父亲拿着一张弓,一根红木槌子,一个大木盘进了大厅,那张弓有六七尺长,用硬木做成,两头带着弯曲的钩子,一根牛筋把两端紧紧拴在一起,这时,年轻力壮的桂平随后来了,他把两只似乒乓桌的桌子摆好,过一会儿,有几位乡邻拿来了旧棉被,按顺序摆在木桌旁边。当第一个客户把旧棉被摆上桌子时,桂平把一条宽大的皮带系到腰间,一根竹竿附在上面,顶端垂下来带钩的绳子,只见他把弓拉了起来,抖抖肩膀,试试皮带的松紧,这时,竹竿上下摇晃,带动下面的弓也急剧抖动起来。桂平用木槌敲打旧棉被,弹弓上下飞舞,随着“嘡嘡嘡”的响声,他又打下第二槌、第三槌,旧被也上下翻滚,碎丝满地。他背着弓,围着旧棉被打转,手里的木槌也上下翻动,原先硬梆梆的旧棉被也渐渐变松变大了,他的父亲站在一旁,指指点点,不时说:“向左弹,再加一槌。”“向右弹,再加一槌。”看到桂平那熟练的动作,老父亲笑了,而我们看到桂平那左右盘旋的身影,有节奏的步伐,两手弹弓抡槌的美姿,就像舞台上的演员跳舞,好看极了。
桂平二十多岁时已是远近闻名的弹棉匠,练江两岸乡村的人请他弹棉的不计其数。生意兴隆,他购置了一艘小木舟,经常带着工具顺舟而下,为人弹棉,这其中,既有欢乐,也有悲怆。一次,桂平受村里地下党支部的委派(他当时已是地下党员),以弹棉为掩护,送一份秘密文件到邻村党支部。当日,他正在一户人家家里弹棉作业,突然闯进几名国民党便衣特务,原来这户人家的儿子前几天上大南山参加了游击队。特务逼他父亲把儿子换回来。特务觉得这个陌生的弹棉人很可疑,要把他带走。危急之时,门口来了一个身穿旗袍的姑娘,大声吼道:“他是我的未婚夫,不准你们动他一根毫毛!”一个特务正想上前追问,旁边一个特务说:“这臭娘们是普宁县长的亲戚。”另一个特务说:“年轻女人不会随便认陌生人为未婚夫的。”特务悻悻而去。桂平终于脱险。原来,这是当地地下党的妙计,穿旗袍的姑娘是刚到村里当教师的地下党员。桂平脱险了,有趣的是,女教师营救桂平的一番表演,却弄假成真,后来,两人结为夫妻。
桂平叔夫妇20年前相继骑鹤西去,他们的儿子阿锦也已年近古稀。阿锦说,解放后父母在城里工作,上世纪70年代知青上山下乡,他选择了回故乡山村锻炼,后来在村里当上了小学教师,结婚成家,生男育女,如今四十多岁的儿子是深圳一家企业的老板,孙子已上了大学。阿锦说,弹棉绝活到我这一代就划上了休止符,现在买一床新棉被是小事情,谁家还弹几十年前的老被子。我问:那你墙上为何还挂着父亲的弹棉工具。阿锦说不忘前人辛苦,珍惜今天幸福,教育子孙后代永不忘本,这也是我们的责任啊!我望着两鬓花白的退休老教师阿锦,这位弹棉老匠人的后代,给人的印象是一种气定神闲的坦然,一种宠辱不惊的淡定,一种风过无声的从容,一种稳重老练的成熟。
现时,年轻一代已不知弹棉为何物,但温故知新,想到前辈人辛劳的一双巧手,心里的帆船,就会乘风破浪,向未来和自信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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