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闲来读书

潮州日报 2019-01-06 09:17

□邢映纯

收到李英群老师赠书，第一时间发朋友圈。揭阳日报余总问能否帮忙讨要一本。书寄过去，他微信致谢，说：“正在认真学习中”。正在喝茶的我差点把自己给噎着，当即回复：“此书适合闲来无事翻翻，不必太认真。”余总也是同道中人，说了一句：无事可翻才是真情。

后来，他自己发朋友圈，说：“虽然最近很忙很累，翻着书，还是有凉哩凉哩的感觉。”

这就对了，有一部分书籍是予人以知识的，有一种是让人在忙碌紧张进程中脱离出来，喘口气的。你也可以把它归结为“闲书”。于我看，这才是真正的文化，以文化人。

闲，是李老师作品的底色。他两年前有一本书，叫《闲话潮州》。他早年的《天顶飞雁鹅》这两年的《南门下北门外》《南风凉哩哩》，书名一看，都透着这底色。而且，这种“闲”的味道越来越散落开来。（原想用弥漫，觉得与闲不搭）。你看他关注的内容——《茶薄人情厚》《半窗新葵半窗云》、《行路与搭渡》、《块笋过稚》等……都是有闲，才品味出来的。

这种闲，是潮州生活的底色。与李老师多次茶话，他时常说起不要忘根：潮人，是避战乱来的，南迁至此的祖辈，绝不是为了丰功伟业，而是为了生活而来。不问政治，不过于功利，种种田绣绣花，过一种省尾国角闲生活。所以我们有工夫茶，有精致潮绣，木雕，有种田如绣花的农耕。这种精致，是闲带出的，是一种生活状态。

把握住这种基调，他笔下的风物，特别有潮州味。他作品一大特色是“潮味”。潮人潮事潮州风物，折射一种潮人生活态度。正如老同学陈逸航所说的，他的作品，也是一种“民族志”。对着他这数十年的文化书写，我一直有一种感觉：在这里读懂潮州。很多人也认同说，李老师于潮州，如沈从文、黄永玉于凤凰。

然而，你会发现，他对潮州的叙述，又不同于黄永玉沈从文之于凤凰。他们都是离开后再回望的。《边城》一个特色，开头和结尾，转了一圈，回到原点。他们笔下的乡土，是回望之美，记忆之美，距离产生的美。这数十年来，李老师始终扎根在潮州。他与故乡没距离，更是一种“化”。如同它自己写潮人与韩江的感情——“潮州人与韩江水，谁更像谁？平缓的流水，轻涛细浪，使潮人讲话轻声细语，润物无声，养成潮人内敛、不张扬、默默地经营自己的人生。”“潮州人与韩江水，你说谁像谁？”“爱我们的韩江水吧，就是爱你自己。”他写陈复礼先生：“他自己说："在家乡和祖国的怀抱里，我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情满于海。我和祖国实在是存乎一心。"”我觉得，他与潮州，也是这样一种感情，“存乎一心，化为一体。”

这是李老师作品的独特魅力。他以数十年的坚持，继续着对潮州的书写。他的笔下，有潮州的大街小巷，有南门下北门外的传奇，有潮州韩江水韩江月，有北堤草坡的原生态。有抢嘴的潮州小食，有陈三五娘苏六娘还有姑嫂鸟，潮州的风土人情生活百态在他笔下徐徐展开。没有真切的生活底子，绝对没有这么多的素材。

这种“化”，更流淌在他的文章风格上。他的文风，也是最具“潮州味”的，真正体现潮人性格特质和生活追求。不疾不徐，闲闲道来，每一帧都是地地道道的工夫茶话、闲话，写得顺手拈来一般，却又耐人寻味，时而予人惊喜。这种闲，是千古文人共同的理想追求。古人说，有钱有闲，才能作文。太多功利性的考虑，作品总会失之于真，总会在某个方面用力过猛。他的文字，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于我看，写作于他，已是一种生活。在《南风凉哩哩》的扉页上，他题字：“愧我文字日日浅，唯有真情似旧时”。“浅”和“闲”是他鲜明的行文风格，这种浅，是厝边阿伯阿姆都能看懂，小学生也能看懂的浅；更是世事洞明皆学问的浅，是繁华落尽见真谛的浅。不造作，不卖弄，不用力过火。这种浅，是题材选择的浅，摒弃宏大叙事，而多关注凡人小事。这种闲，又是一种“世事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的闲，是一种饱经生活历练的闲，有他的李式幽默……在《读文看景两依稀》中，他作诗一首：“高邮寻迹汪曾祺，看景读文两依稀。一支妙笔化平淡，凡人小事亦神奇。”我觉得，他同时也是在写他自己。

就是说，他的作品，有生活积淀的浓厚底子，我们学不来。最佩服他对小城普罗大众的了解，做蚝烙的老蔡，小琴、兴伯等……信口拈来，都是一个个鲜活人物，一段值得品味人生。我曾建议他写一组《大街旧事》，写早些年在大街生活的那些市井人物，他知道的故事那么多，不写出来，太可惜了。他们才是这座城市的历史、灵魂。这些年，很期待有这方面呈现，因为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写了。思呈君尝试做过，写过莲下村等，但作家十多天的生活体验，毕竟比不上他一生的生活积淀。

写了几个人物，李老师并没有继续下去。我明白，这种人物写作太痛苦了。于他，这是撕开生活的一个口子。

写作即生活。他的文化书写，与生活已化为一体。

从这个角度看，他的作品，不仅是潮州的，更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所以，每次外地好朋友来，他们看了李老师的书，完全没有违和感。他反映的这种生活状态，生活追求，体现了人类的“共情”。

有闲来读书。让自己喘口气。

最后，以李老师引用过的这句诗做结：“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他以自己数十年的潮州表达，让许许多多和我一样的人，重新认识并喜欢上自己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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