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组诗）
■赖松万
捉迷藏小树林，柴木堆，泥砖房躺在时光的左侧天空碧蓝，牛羊安静只有小孩在光影中晃动
墙角、树杈、鸡笼、床底……蜘蛛网，尘土灰，蚊子屏住呼吸，纹丝不动心里默念：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静默在一片蓝湖开出朵朵碎花
这些年来我们一直还在玩这个游戏你看得见我，我看得见你忽略一些雾影在黄昏深处浮动
火笼谜样的魔力，吸引着那年四五岁的我细碎的火光，照见阿婆的慈祥她一双手接收灶膛里火的温暖再捧着我的脸
阿婆将灶里的炭火夹到火笼中带着饭锅里的芳香带着阿婆的企望藏在我的怀里童年里那热力足够的小笼子温暖着我的每个清晨
担水巷那闪烁着朵朵水花的担水巷一头连着村里的老井一头连着家里的碗瓢那一块紧接一块的青石与母亲肩上的扁担相辉映照见水花的眸子，黑亮黑亮的
每天清晨母亲挑起水桶担钩勾起一串鸡鸣她健步走在担水巷青石溅出一朵一朵水花打湿了乡村的露水
母亲将厨房的水缸装满她的孩子可以端起水瓢仰颈畅饮然后放心瓢泼秋日的农田年纪小小的我划一根火柴担水巷弥漫着人间烟火
三十年后水缸养大了那个孩童青苔爬满了井口却没有担钩勾回一朵青石上的水花
焗窑我熟悉的红泥小屋总有星星在泥块与泥块间穿行一片火红的世界，夹着原野的气息熏香一群群小孩书写一个叫焗窑的童谣那些年，笨手笨脚的我怎么都学不会偷番薯伙伴那样身轻如燕怎么都学不会垒窑伙伴那样巧夺天工为了表明不是来白吃的我十分卖力的捡柴大枝的，小枝的，叶子的橡胶林里印下斑驳的笑声
“火屎沉，石头浮”那个谎言不曾成真只是如今的我多恨自己手脚不利索点偷回些许童年的星星将我的天空映红
驶牛“去！去！去！”一声见平，一声见仄驶牛人催春的喊声比春的脚步还要快一点
“去！去！去！”理想拽紧驶牛人的左手远方驾在竹鞭的右手人间水墨画的底色，在他仅有的裤衩亮开向左，直行，向左，直行犁耙与牛尾巴的世界，开始了彩云追月转圈，转圈，转圈大水牛转过了春风和立夏
“去！去！去！”平平仄仄，平平仄水田犁开平湖又秋月
墨绿书包“天，那么高，那么蓝蓝蓝的天上飘着几朵白云”我背着那个单肩墨绿书包背着蓝天白云，走进了泥砖瓦房教室
时光构建众多的美好在阿爸专门为我买的书包在阿妈用小刀帮我削好了铅笔在老师发的一本语文书一本数学书几本田字格拼音簿，散着油墨的芬芬我偷偷地把玻珠藏在书包里走起路来，那个印有卡通画的铁皮笔盒嘎嚓嘎嚓，在我的天空回荡
每天下课，我们排着队感受星子倒出细碎的温玉：“天，那么高，那么蓝蓝蓝的天上飘着几朵白云”
收买佬光影稀薄穿过收买佬的扁担
“收鸡鹅毛鸭毛，鸡肾皮旧书簿厚纸板，烂鞋底烂铜烂铁……”收买佬一气呵成的咏叹调一遍又一遍配着拨浪鼓唱亮了村巷一条又一条青色的背心古铜的肤色他的单车拖着蛇皮袋踱量着家家户户孩子蠢蠢欲动的心一分钱，两分钱，五分钱翘首以盼收买佬
如今，拨浪鼓还在收买佬还在阳光下，多少村子翻过白云
籺印纹路弯曲迂回，一直往深处走去抵达我的童年一个印记，揭开时光的章节
寿桃籺，糖饼籺绿豆花生虾米椰丝馅套上糯米粉外衣星点故事，躺在你的温柔窝揉按一敲，开启芳香四溢的序曲
你妆点和阅印二十四节气农人发疼的肩膀在印记之外一记声响，落向晒谷场发烫的灰沙牛、脱粒机、风柜……
那么多年我不曾忘记你那些带着纹路的岁月
池塘村口的池塘，在记忆中泛绿仿似快活的翡翠
时间的水面，鱼竿、大水牛都是故人完整地倒映出欢乐的因子阳光、白云和树上的鸣蝉，站在道上用一百分的热情，见证在芒果树和香蕉树下相互追逐的少年也曾脱光了的身子像鱼儿一样在碧波里游啊游
池塘边，大树下翡翠径自在时光中泛绿阿爸肩扛犁耙经过阿妈担着水桶经过狗儿摇着尾巴经过燕子衔着春泥经过
菩萨鲤星光落在故乡的那条小溪菩萨鲤在溪里泛光
依然是放下书包提上竹蒌直奔村边的小溪依然是阿哥卷起裤管，阿弟光着脚丫将打湿的阳光，一篓一篓捞起
依然是田间的泥土气息在绿野里穿插，流动依然是头顶一片蓝映在我热爱的溪潭里我深切怀念的菩萨鲤游在童年的歌谣里那一潭澄明，一潭星光至今萦绕着我的清梦
鸡罩在院子中央阳光正好。你依然看见鸡罩立在那里
把小鸡罩在里面同时把大鸡罩在外面把饲料罩在里面同时把虫儿罩在外面把孤独罩在里面同时把春风罩在外面又或者里面的是春风外面的是孤独
院子里，时光走过众多的竹影一些童年外的光影似在罩里又似在罩外风雨若是朝夕线的一根弦你将理清罩里罩外的声光
跳绳庭前、屋后、院子里……乡村空出来的所有缝隙填写儿童跳动的身姿
欢乐拴紧一条绳子拉晃出这边，拉晃出那边有时绳子两头摇起来就有了里边和外边精灵的笑声，有如微风里结出的稻穗碰响一串铃铛的收获
春风跳过山水，跳过童年绳子跳过众多的界面只是一些东西一松手，已天各一方
墙上的饭筲瓦屋顶的窗投下笔直的阳光阿爸绕指将竹篾揉着，揉着编织成小小的网阿妈用水瓜布擦拭米香往墙上一挂黄昏就斑驳成一幅水墨画
青瓦铺上夕阳八角篮染黄炊烟透过泥砖墙的木窗阿妈的目光将村口的路拉长
灶头是灰沙的粗糙锅盖是暗黄的声响饭筲氤氲在一片烟火里供养一串新鲜的微光长长的饭筲柄后来没抓住阿妈瘦削的手只留下挂在墙上的念想那么远那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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