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军小小说五题
李建军
1965年12月出生。江苏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连云港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曾在《北京文学》《长江文艺》《四川文学》《雨花》《青春》等刊物发表小说。有作品入选中国小说学会年选。著有长篇纪实文学两部及多部作品集。获江苏省“五个一工程奖”、花果山文学奖等。
不差钱
六月,一个周末的下午,我从家乡返回上海的租住处。这是靠近徐家汇的一个小区,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住在一幢高楼的六楼。
天气闷热潮湿。一走进楼洞,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空气里有股腐臭的味道,还有刺鼻的来苏水味;有几个戴着口罩的警察进进出出,在忙乎着什么。我隐约听到一个警察说,已经通知了,殡葬车很快就到。哦,看来是楼里谁家有人去世了,怪不得刚才经过小区传达室时,看到门口聚集了一群保安和居民,在谈论着什么。
死者是个什么人?为什么会惊动警察?傍晚,我忍不住来到传达室,想解开疑窦。
传达室向来都是小区的信息源,里面有两个保安,还坐着一位退休干部模样的老者。一问,他们对死者的情况还真了解颇多。
他六十多岁,算是刚刚跨入老年。是个残疾人,视力微弱,接近于全盲,但自理能力很强。还患有糖尿病及多种并发症,极有可能就是某个并发症要了他的命。
这是个孤僻的人,无妻无子,甚至一辈子没结过婚,一个人住在一楼那套两室一厅的房子里。退休前,他在一家福利单位上班,退休金加伤残补助每月能拿上万元。按说是个阔佬,挣下的财产有几百万,这还不包括他住的房子。这套黄金地段的房子,至少值五百万!当然房子是父母留给他的,不算他的本事。
我感到好奇,他一个残疾人,怎么挣了这么多钱?
退休干部说,他会炒股,是上海第一代股民,炒了二十多年的股票,赚大发了。
一个盲人,怎么炒股?
有盲人专用的电脑软件呀。还有个收音机,总是拿在手里,听财经方面的消息。他鬼精得很哟。
有这么多钱,怎么不找女人成个家,或者找个保姆照顾自己,何苦孤零零一个人过日子?我还是疑惑。
退休干部皱着眉头说,这人就是怪,这么有钱,日子却过得抠门!我跟他做了十几年邻居,没见他买过一件新衣服,身上穿的多是从居委会捡来的,人家捐献的旧衣服;还有买菜,他都赶傍晚菜场快关门时才去,一块钱买一大堆处理菜,有时还捡人家不要钱的菜帮子,听说一个月也吃不上一次肉。
有个保安瞪大眼睛说,那他挣这么多钱干吗?这不是傻瓜嘛!
天知道他挣钱为了什么!我看他就是个吝啬鬼,葛朗台!退休干部简直有些愤怒了,他接着披露,这人就是上海本地人,有两个兄弟,哥哥当过某大型国有企业的副总,家庭条件优越,弟弟一家在国外定居,跟他早就没有来往。哥嫂早些年偶尔来看过他,但不知为了什么事,跟他闹翻了,据说是他认为哥嫂对他的财产有所企图吧,所以对哥嫂极为冷淡,甚至翻脸撵人,哥嫂后来也再不来看他了。
一个人没有爱情,没有友情,难道连亲情也不要?这活着还有啥意思呢?
这我哪晓得?这人脑袋受过伤,应该是头脑出问题了。是在当年的自卫反击战中受的伤。他不是军人,是民兵,运送物资上前线,越南人的炮弹射过来,一块弹片把他整个头皮都削掉了,眼睛受了重伤,几近失明,好歹捡回来一条命。但身体的那方面肯定出问题了,对,可能就是那个物件坏了,不能找老婆了;那物件坏了,人的脾气也就变了,变孤独了,连亲情也不要了。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紧。这是个可怜人啊,之所以选择孤独的生活,看来深有苦衷。
说到这里,退休干部叹了口气,你说这人苦逼死抠有啥意思,腿一伸人一死,没老婆没子女,这财产啊房子啊还不都归他哥哥了?不过我真纳闷,我到他那屋里看过,连个空调冰箱都没有,一台电视机还是老式的,给收破烂的都不收,他这些年挣的钱都哪去了?
保安调侃道,小沈阳不是说,人生最痛苦的事,是人死了钱还没花完。这人一辈子太亏了,挣那么多钱,也没享受一天。要是我,连这房子也卖了,逛遍全世界,天天住宾馆吃大餐,让人伺候……你说他吧,混到临了,也太可怜了,人死在家里好几天,都没人知道,业主来反映,说楼里有股臭味,害得我们几个保安楼里楼外到处找,最后闻出是他屋里传出来的,这才报警,把门打开……
退休干部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想起来就添堵。说来说去,这人这一生可悲可叹可怜,太不值了。
听到这里,我心里的一些疑惑解开了,不过,又像是平添了另一些疑惑。
又过了数日,中午下班回来,经过传达室时,保安喊住我,说那个人的事情上报纸了,你看到了吗?乖乖隆嘀咚!
我意识到,他说的是一楼那个逝者。我看到当天的报纸上写道:这位严重残疾的老人,多年来隐姓埋名,向贫困地区和各灾区累计捐款二百多万元;几年前,身患重症的老人就立下遗嘱,身后将他的存款及有价证券变现,全部捐给边疆的贫困儿童,这又是一笔百万巨款……
借粮
北云台山,二百年前还在大海里,所以当地一些老人仍自称“海里”人,而对山外的平原地带,则称“海外”。
其实这里的“海里”和“海外”近在咫尺,根筋相连,“海里”最早的居民就是从“海外”过来的。他们共同的祖辈又都是因为“红蝇赶散”流落到这“在海一方”。
所谓“红蝇赶散”,实则是明朝初年的大规模人口迁徙活动。朱元璋称帝后,把苏州一带原来拥戴张士诚的士绅商贾的家产悉数没收,并将这些人家遣散到苏北沿海等偏远地方垦荒屯田、起灶晒盐。当时,这些来自江南富庶之乡的“有钱人”和“城里人”,拖家带口,背井离乡,被驱赶至海角天涯的荒芜之地,该是怎样一幅凄惨情景!因此,他们的后代就把发生在洪武年间的这场劫难诅咒为“红蝇赶散”。
听外公说,他们张姓人家的先人就来自苏州阊门外。他们先被“赶散”到板浦以南一带充当盐民,后来兄弟几人渡海到北云台这片山坡上,垦荒种植,繁衍生息。到上世纪初,海水已退至东边十里开外,山脚下淤积的滩地也因雨水和山洪的冲刷,变成了可耕可种的薄田。一个小小的村落,就这样渐渐成形。
随着老辈人的离世,“海里”与“海外”的说法已经少有人提。
记得外公说起过与这有关的一段往事。
大约七十年前,那年大旱,“海里”一带庄户人家基本颗粒无收。外公眼瞅着家里快揭不开锅了,便将积攒多年的十几块银元从墙肚里掏出来,打算冒险到“海外”买粮。外公有表亲在“海外”。他把银元绑在腰间,推着一辆独轮车上了路。沿途经过大板跳、小板跳、马二份及圩丰等地,一路顺畅,就到了四堆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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