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耿之《清音集》赏析
□陈焕湘
陈耿之先生从文三十多年来，于本职研课题方面上屡获成果，同时在散文、小说、诗词及潮州文化研究等方面亦多有建树，著作颇丰。去年8月份，耿之先生履职市政协三年来的部分诗词联作品及吟友采风、唱和诗作结集出版。他每以五台山宏峰法师书写的“只留清气满乾坤”自勉，复忆晋左思《招隐》有句曰：“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乃名之《清音集》。笔者之狮峰采风拙作也有幸忝列其中，与耿之先生“养清气、寄清思、发清音、聚清流。”之心路历程作品同列，颇感幸甚。近日笔者细读《清音集》，诗集诗词作品之雅正和性情跃然纸上，令人不禁暗暗称许，故笔者拟对其中的三阕词作浅陋赏析，以为抛赏读该诗集之砖耳。
春涛亭
——调寄清平乐，用黄庭坚《晚春》韵
夙兴夜处，曲径湖山路。不朽魂灵君独处，六角亭中长住。
神州旧友朋知，长吟不让鶊鹂。春色又来天地，涛声再壮菲薇。
这阕《清平乐》是作者游览潮州西湖春涛亭后步韵苏东坡弟子黄庭坚的《清平乐》而填的词。春涛亭位于潮州西湖涵碧楼西北侧，是一座为纪念革命烈士李春涛而兴建的两层六角的亭状建筑。该词起拍句二句：“夙兴夜处，曲径湖山路。”简单九字，直接破题李春涛为革命事业夙兴夜寐，焚膏继晷，进而由回忆的虚入实，回到现在的西湖湖山曲径通幽处。继而作者又思量：此时此地，李春涛烈士不朽的精神，永远地留在潮州的一方热土上，化成了这座凝聚魂魄的六角亭。
下片又用虚实结合过拍，想象李春涛烈士的旧友知交，他们的长吟和啸傲，似乎依旧在西湖上空中回荡，盖过了春天枝头上啼叫的黄鹂。尾拍化用春涛亭的楹联“春色来天地，涛声壮山河。”一个又字，更有化用意味，涛声起处，山河壮阔，草木菲薇。无需凭弔字眼，已然可见壮怀。
国学大师王国维在《人间词话》开篇云：“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耿之先生的这阕《清平乐》，虚实结合，情景交融，于平淡清新中蕴含凭弔怀古，敬仰烈士之意；结句起兴，读来不乏慷慨而又回味悠长，颇得词之境界。孙麟趾《词迳》云：“人之品格高者，出笔必清。”此词有清思，有清气，正是作者品格的自然流露。而在虚实、比兴等笔法技巧上也较为纯熟，颇得章法。
凤凰山观日出有咏（凤凰乌岽）
——调寄苏幕遮，用范仲淹韵
叶成林，芬满地。晨雾凝波，波里峰浮翠。凤接朝阳凰洒水。水碧情浓，浓绿生云外。
向山容，寻我思。应是天风，傍着斜晖睡。来慰登高人共倚。神鸟涅槃，不见仙人泪。
这阕《苏幕遮》是作者于潮州凤凰山观日出，兴而倚声填就的一阕词。该词按照传统填词上片写景下片抒情的章法，上片起拍以“叶成林，芬满地。”描写近景，进而把镜头推远，描写“晨雾凝波，波里峰浮翠。”的中远景，继而以比喻的手法描写凤凰山日出：“凤接朝阳凰洒水”的美好景象。这种由近及远的“镜头”表达方式，类似于电影中的蒙太奇手法，这几句颇有点王维《过香积寺》的蒙太奇手法的味道，不同的是《过香积寺》由远及近，而该词反之，由近及远。
过片以“向山容，寻我思。”由写景过渡到抒情，然后以拟人的浪漫主义手法，想象着：“应是天风，傍着斜晖睡。来慰登高人共倚。”尾拍起兴，以红日喷薄而出，一种“神鸟涅槃，不见仙人泪。”的积极向上的心境油然而生。
袁枚《随园诗话》言：“余尝谓："诗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所谓赤子之心，就是对生命的热爱，对心外之物的同情和好奇，有着丰富的浪漫的联想和幻想。耿之先生的这阕词，颇见其作为潮州人和诗词人的赤子之心。
从技巧方面，该词上片：“晨雾凝波，波里峰浮翠。”和“凤接朝阳凰洒水。水碧情浓，浓绿生云外。”运用诗词手法中的顶针格，令本词增加了词学方面的技巧性和趣味性，也是值得一提的表现手法。
齐天乐·贺饶宗颐（选堂）大师百岁华诞
髫龄卓荦浸书府，英才喻同琪树。家学渊源，先君意愿，潮郡艺文探溯。续成鸿著。更考鑑方舆，众推梁柱。通志馆中，师尊笑问年几许？
香江再拓径路。任中西畛域，优游高翥。汉学儒莲，紫荆勋德，恢廓宗师堪主。斗山归誉，念北季南饶，珠隋璧楚。霄际澄明，看星腾广宇。
这阕《齐天乐》是作者贺国学大师饶宗颐教授百岁华诞的祝寿词。该词是一首长调，学过填词的人大抵都知道词的长调不容易把握，由于字数多和韵脚多，容易造成谋篇不佳、凑字凑韵，从而导致气脉不顺。这阕词上片以时间顺序为主线，从饶宗颐教授的髫龄落笔，叙述饶教授家学渊源，自小浸淫在其家中的藏书楼“天啸楼”，而后秉承其令尊大人遗志，小小年纪便以《潮州艺文志》崭露头角，并以考鑑方舆等方面的高水平而被聘为中山大学广东通志馆纂修。“通志馆中，师尊笑问年几许？”这两句把当时通志馆同仁惊讶于饶教授年纪轻轻的场景写实而趣味地表现出来。
过片“香江再拓径路。任中西畛域，优游高翥。”叙述饶教授辗转移居香港，在国学文化和中西文化交流的世界中遨游的情景，进而成为国学大师的经历。“汉学儒莲，紫荆勋德，恢廓宗师堪主。斗山归誉，念北季南饶，珠隋璧楚。”此两拍重点写到饶教授获得的最重要的两个奖项：被誉为汉学界的诺贝尔奖的“法国法兰西学院汉学儒莲奖”和代表香港特区政府最高荣耀的“大紫荆勋章”，以及他最终成为国际汉学界的一代宗师和泰山北斗的学术人生和心路历程，此处用《韩非子》中的“和璧隋珠”这个典，可谓十分确切，因为饶教授被学术界尊为“整个亚洲文化的骄傲”，堪比名满天下，流芳千古的和璧隋珠！尾拍“霄际澄明，看星腾广宇。”以作者看饶宗颐星永远闪耀天宇起兴，寓情于景，使整首词的格调进一步升华，有力收尾。
王维《人间词话》尝云：“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词脱口而出，无娇揉妆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诗词皆然。持此以衡古今之作者，可无大误矣。”耿之先生这首祝寿词，既遵循传统祝寿词的章法，又充分融入个人对于饶教授的敬仰情感，在《清音集》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值得为之赏析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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