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东乌禽嶂2镇6村探索建立保护地 中华穿山甲享“社区保护”
李成(左一)指导巡护员安装红外相机。南方日报记者梁维春摄
3月12日,惠东乌禽嶂巡护员用手持设备拍摄到了中华穿山甲野外活动。受访者供图
乌禽嶂山下建起了中华穿山甲社区保护基地。南方日报记者梁维春摄
日前,“原来穿山甲妈妈这样背宝宝”登上了微博热搜。热搜画面是巡护员在惠东县乌禽嶂用手持设备拍摄到的中华穿山甲野外育幼影像,西枝江源乌禽嶂中华穿山甲保护地也因此进入公众视野。
穿山甲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世界上现存的唯一一种身披鳞甲的哺乳动物。2014年,中华穿山甲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红色名录定为极度濒危,距离野外灭绝只有一步之遥。
2019年初,惠东县乌禽嶂首次监测到中华穿山甲野外活动,这令穿山甲保护圈看到了物种抢救的希望。自此,在惠东当地政府的指导和支持下,西子江生态保育中心在乌禽嶂分属的6个村庄建设社区保护地,与村民合作守护中华穿山甲,共同探索山区的绿色发展之路。
●南方日报记者于蕾
现状
当地盗猎行为基本杜绝
“保护了3年的穿山甲,终于在野外见到真身了。”3月13日一早,西子江生态保育中心负责人李成发了这样一条朋友圈。
头一天晚上,他在惠东西枝江源乌禽嶂中华穿山甲保护地日常巡逻时,发现了正在洞穴内觅食的一对穿山甲母子,并用手机和相机记录下一切。
这是我国大陆地区有记载以来,首次用手持设备拍摄到中华穿山甲野外育幼,也进一步证实了乌禽嶂地区确实存在中华穿山甲繁殖种群。
作为穿山甲守护者,李成感觉几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在各级政府支持下,西子江生态保育中心与周边村民共同建设中华穿山甲社区保护地的成效逐渐显现。
据悉,乌禽嶂山脉是西枝江源地,属于粤东南莲花山脉支脉,主要位于惠东县境内,幅员面积120平方公里,分属2镇6村,是现今发现的中华穿山甲的重要栖息地。
可是,早些年,乌禽嶂地区盗猎泛滥,物种生存面临严重威胁。在当时红外相机拍摄到的画面里,像中华鬣羚、黄麂、野猪等野生动物,大部分都只剩三条腿。“山上到处都是兽夹。”回忆起配合相关部门清拆的兽夹、猎套,李成觉得其种类之全、数量之多,完全可以开一个盗猎博物馆。
2019年初,惠东县乌禽嶂地区首次监测到中华穿山甲野外活动,西枝江源乌禽嶂中华穿山甲保护地建设正式提上日程。
随着社区保护地的建设,在乌禽嶂周边重要路口不仅竖起了警示宣传牌,还安装了高清监控摄像头,村民家中的兽夹也都被收缴。如今,野生动物盗猎现象明显缓解,“兽夹遍地”的景象一去不返。
“在惠东乌禽嶂地区,针对大中型野生动物的盗猎行为基本已经杜绝。”李成透露,由于乌禽嶂山脉位于两市交界处,偶尔还会有从邻市进入安装兽夹的情况,需要日常巡护收缴。
不过,更值得高兴的是,村民的思想变了。与过去“靠山吃山”的观念不同,大部分村民不仅不再打野味,还会主动保护野生动物。
曾有一只中华穿山甲被狗围困在果园里,果园主人发现后立即救下它,并联系西子江巡护员野外放生;一只猫头鹰误闯村里农家乐的院子,主人发现后也主动发生……一些曾经上山捕猎的村民,还加入到了专职保护中华穿山甲的巡护队伍。
惠东县林业局数据显示,经过多方努力,目前,乌禽嶂地区已掌握约60条中华穿山甲的活动轨迹,并且红外相机多次拍摄到穿山甲生态影像,基本确定当地存在中华穿山甲小种群。这给中华穿山甲这个极危物种的抢救工作带来了希望。
机制
村里来了保护动物的人
在惠东县宝口镇佐坑村,乌禽嶂山脚下那座独栋二层小楼,就是西枝江源乌禽嶂中华穿山甲保护地佐坑社区工作站,也是西子江生态保育中心的大本营。
村里人都知道,那里住着来保护穿山甲的人,一有野生动物的情况就会来找他们反映。如今,对这些保护动物的人,村民充满信任甚至依赖,而这在两三年前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时间回溯到2019年初,惠东乌禽嶂首次用红外相机监测到中华穿山甲活动踪迹。“当时这个区域全是农村集体林地,又不是自然保护区,没有专职保护机构,相当于保护管理空白地。”李成深刻感到保护的紧迫性,决定扎根乌禽嶂,筹建中华穿山甲社区保护地。
作为一支民间保护力量,如何与所涉社区建立信任,赢得当地支持,是西子江团队面临的最大难题。
为了寻求村里支持,李成一般会先找村干部沟通。面对这个来村里保护动物的年轻人,时任佐坑村党支部书记的谢汉区表示愿意支持,不过要先去找县林业局、镇里沟通。
没有上级政府背书,中华穿山甲社区保护工作的开展举步维艰。“村民对外人有防备,不愿意共享像盗猎情况这类敏感信息,我们很难真正了解野生动物面临哪些威胁。”李成说。
直到2019年7月,事情迎来了转机,乌禽嶂发现中华穿山甲的消息得到自然资源部的关注。在此背景下,乌禽嶂中华穿山甲社区保护地的建设得到林草部门、地方各级政府的大力支持。
惠东县林业局组建了乌禽嶂穿山甲保护专业巡护队,13名专职护林员负责穿山甲日常巡护;在乌禽嶂各村主要路口、村口安装高清监控摄像头,威慑盗猎盗采行为;在乌禽嶂周边各个村庄重要路口及紫金县通往乌禽嶂路口竖立警示宣传牌,派出巡回宣传车、警车进行保护宣传……
然而,这些对建立一个成熟的社区保护地还远远不够。
社区保护地建设的核心是与村民合作进行穿山甲保护,村民同意开展保护是大前提。这意味着要通过村民代表大会授权西子江团队在村集体林地上开展穿山甲保护。
李成说,如果村里没有与保护团队达成书面协议,社区保护就站不稳脚跟。当时,村民代表基本都在外工作,分散在珠三角各个城市,如何才能召集他们回来专门讨论穿山甲保护的事情?同意保护意味着一定的牺牲,如何让村民接纳?
为此,李成带领西子江团队与政府部门合作反复开展保护宣传,向村里讲解穿山甲的濒危程度以及保护带来的长远效益。同时,西子江团队也十分支持当地的新农村建设,陆陆续续为佐坑村捐款10余万元。
经过近一年的努力,去年年中,在村干部的帮助下,第一次讨论穿山甲保护的村民代表大会在佐坑村召开。乌禽嶂分属2镇6村,目前,宝口镇佐坑村、五一村已正式签约同意保护,其他村也已经得到村委的支持。
如今,西子江团队就像“自带干粮的物业公司”,在乌禽嶂地区全力推进中华穿山甲社区保护地建设。
方向
在乌禽嶂建立自然公园
“不管有没有监控,村民已经养成习惯,不去猎捕或者食用野生动物。”谢汉区曾协助西子江团队长期推动乌禽嶂中华穿山甲社区保护地的建设。他说,现在全村已经形成“大家一起来保护”的氛围。
不过,随着社区保护地的建设完善,人兽冲突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以佐坑村为例,近两年来,村民饱受野猪、蟒蛇侵扰,“尤其是野猪,不光吃农作物,还全部搞坏”。
野猪属于“三有动物”,虽然不是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但同样受到保护,不允许猎杀。几十年前,山里有老虎吃野猪,后来,野猪靠一些村民猎捕。如今,乌禽嶂地区全面禁猎力度加大,野猪繁殖又快,便开始泛滥成灾,“一到水稻种下去、番薯种下去,它们就来了”。
“农民辛苦一年,野猪一晚就毁完。”农作物被野猪破坏后,村民也不知道找谁来处理,有的自认倒霉,有的会找村委会要赔偿。“有些村民会埋怨李成,觉得是他搞动物保护才让野猪泛滥。”谢汉区说,这搞得大家都很头疼。
事实上,对于可能存在的人兽冲突,法律中有相关规定,但操作性不强。《广东省野生动物保护管理条例》中提到,地方各级政府应当采取措施,预防、控制野生动物可能造成的危害,保障人畜安全和农业、林业生产;因保护法律法规规定保护的野生动物,造成人员伤亡、农作物或者其他财产损失的,由当地政府依法给予补偿。
“如何请第三方机构评估损失农作物的价值?地方政府的钱怎么出?这些问题都缺乏实施细则。”惠东县林业局相关负责人介绍,人兽冲突是全国普遍面临的问题,目前省里已经在进行相关调研,将制定出台更为明确的指导意见。
如何在野生动物保护和民生保障中找到平衡?解决这个问题,不仅需要更为明确的补偿措施,还要倚赖当地统筹推进生态保护和经济发展,在发展中保护、在保护中发展。
为促进中华穿山甲保护与乌禽嶂山区绿色发展,惠东计划在乌禽嶂地区建立自然公园,纳入国家法定保护地体系。一方面,在科学调查的基础上,对中华穿山甲栖息地进行更为严格的保护;另一方面,划定适合开展生态旅游与自然教育、森林康养的区域,可持续合理利用生态资源。
惠东县林业局还将在佐坑村设立中华穿山甲野外研究基地及保护宣教中心,引入科研机构开展中华穿山甲行为习性、栖息地选择、繁殖技术攻关等课题研究,长期开展中华穿山甲及野生动植物的保护宣传与科普教育。
“我们希望通过长期社区绿色发展项目,真正实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让社区居民真正体验到生态保护带来的收益。”李成希望通过多方合作,将乌禽嶂打造成国内中华穿山甲保护的示范典型,实现当地绿色发展。
■对话
华南师范大学生命科学院教授吴诗宝:
实施抢救性措施
做好就地保护
吴诗宝是华南师范大学生命科学院教授,同时也是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物种生存委员会穿山甲专家组成员,从事穿山甲野外研究近30年。
当前,惠东县乌禽嶂正在建设中华穿山甲社区保护地,抢救最后的穿山甲。如何走好穿山甲保护之路?吴诗宝接受了南方日报专访,分享了他的建议和看法。
南方日报:在惠东县乌禽嶂,巡护人员用手持设备拍摄到了中华穿山甲野外活动的影像。您觉得这对穿山甲保护来说意味着什么?
吴诗宝:在乌禽嶂用手持设备拍摄到中华穿山甲,其实是具有偶然性的正常现象。我之前曾经在惠东白盆珠镇、宝口镇进行调研,这些地方都出现过穿山甲。可以肯定,这一带存在中华穿山甲的小种群。
对于中华穿山甲这种极度濒危物种,种群的存在是十分珍贵的,为挽救穿山甲带来了希望。所以,我们应该实施抢救性的措施做好就地保护,先弄清楚哪里有穿山甲,有的地方就地保护起来。
南方日报:目前,惠东正在乌禽嶂地区开展中华穿山甲社区保护地建设。您觉得在相对偏僻的山村建立社区保护地,应该注意什么问题?
吴诗宝:在社区保护地,村民和中华穿山甲的生活环境是重叠的,穿山甲活动的地方也是村民生产生活的地方,二者之间是密不可分的。要想把野生动物保护好,首先应该把社区搞好。一方面,要安排好居民的生活,不能因为保护动物让他们生活质量下降甚至致贫返贫;另一方面,要解决好居民的思想问题,让他们感受到保护动物对人是有好处的。
政府一定要加大投入,安排好社区居民的生活。可以由政府牵头,结合爱心人士、企业、科研机构、NGO组织、村民等多种社会力量,研究制定方案,将乌禽嶂打造成全省甚至全国的动物保护标杆。
南方日报:惠东计划将乌禽嶂建设成自然公园,促进中华穿山甲保护和当地绿色发展。对此,您有什么建议?
吴诗宝:建设自然公园,适当发展生态旅游这是一件好事。不过,我觉得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如何把中华穿山甲保存下来,自然公园建设可以慢慢来。
而且,惠东规划建设自然公园,必须做好前期的科学调研。中华穿山甲现有种群发展趋势如何?潜在威胁是什么?对栖息地的需求是什么?当地必须通过深入调研分析,形成相关报告,才能明确自然公园的边界应该在哪里,规划范围应该有多大。惠东只有凝聚社会各方力量,才能将乌禽嶂打造成物种就地保护的代表性地方。
■特写
大山里的守护者
佐坑村是西枝江源地之一,依偎在莽莽大山之中,从宝口镇进山也要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这是西子江生态保育中心扎根保护中华穿山甲的地方。这个以李成为首的5人团队,用热爱与专业,一步一步走出了乌禽嶂中华穿山甲社区保护之路。
守护“大湾区时光胶囊”
记者在佐坑村采访当天,西子江生态保育中心负责人李成听村里的巡护队长提到一件让他挂心的事。
“有一名巡护员巡山时看到一只头上长白毛,像羊大小的不知名的动物。”为了确认物种,李成吃午饭的时候,一直在忙着跟那名巡护员核实。
“你昨天看到的是山牛吗?”“有没有100斤?”“头上有没有脚?”李成估摸着应该是中华鬣羚,他打算在巡护员发现的地方安装一部红外相机进一步监测。
如果不是采访耽搁,他当天下午原本打算和巡护员一起上山,将一部分布设的红外相机更换成可以实时回传画面的新设备。
这都是西子江团队工作的日常。“乌禽嶂有120平方公里,我们已经走遍了每一个山头。”李成说。
在西子江生态保育中心租来办公的二层小楼里,一张白板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在乌禽嶂、白盆珠、梧桐山等地调研、监测项目的计划和进展,几乎覆盖整个西枝江流域。
事实上,李成关注到西枝江流域的生境保护源于2017年。那年,他利用业余时间开展莲花山白盆珠省级自然保护区的本体调查工作,发现了许多好东西,像藏酋猴、中华鬣羚等……
“西枝江流域整体生态环境保存较好,还像是几十年前的样子,可以说是大湾区的时光胶囊。”李成说,当时这里盗猎严重,物种面临严重威胁,如果任由破坏下去,可能过个五年十年就彻底没有了。
2018年,李成感到保护的紧迫性,成立了西子江生态保育中心,决定专职在西枝江流域做保护。后来,乌禽嶂发现野生中华穿山甲后,李成便和志同道合的伙伴扎根到乌禽嶂,抢救“最后的穿山甲”。
在深山坚守因为热爱
作为新成立的穿山甲保护民间力量,西子江生态保育中心可以说是“铁打的李成,流水的员工”。
愿意扎根偏僻的山村,从事穿山甲保护,他们心中都有着相似的情怀与热爱。
李成曾在IT行业从事手机研发工作,原本已在深圳成家立业,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然而,他从小喜欢走进大自然,对动植物感兴趣,还在深圳工作的时候,他一有时间就跑到野外,积累了一定的保护专业知识,还在学术期刊上发表过。
随着国家越来越重视生态保护工作,2018年,李成听从内心的声音,彻底告别了白领生活。他一头扎进惠东的大山里,在乌禽嶂中华穿山甲社区保护地从事实地保护。
放弃了稳定工作来到大山里的,还有来自北京的年轻姑娘何可人。她原本在中国移动上班,是一名观鸟爱好者,平时经常参加动物保护相关的志愿服务。2019年,她曾在西子江生态保育中心做过志愿者,2020年下半年她便正式入职了。
“我很喜欢中华穿山甲。”何可人说,一般动物都会不断进化防御危险,但是穿山甲如果遇到危险,只会跑或者缩成一团。这么温和又没有攻击性的动物,何可人更想要好好保护它们。
不过,情怀与热爱有时还是抵不过现实的压力。“我招过留学海归、北大毕业生,还有硕士,可是全职员工最长做不过一年。”说到人员流动性大,李成颇感无奈,“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太偏僻了,他们的家庭都不太支持。”
随着社区保护地建设的推进,李成希望更多专业人才可以加入保护团队,同时吸引更多更稳定的资金支持,真正将乌禽嶂打造成中华穿山甲繁衍栖息的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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