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团聚的生日
□叶惠娟
手机那头嘟嘟作响，响了几下还没接通，我才突然意识到只顾着打电话忘了看时间。晚上八点半，我慌忙把电话挂断，心里默默祈祷不要把他吵醒。
电话那头是我年近80岁的老爷爷，他早睡的习惯就好像爬到他脸上的皱纹，持续了几十年。那时无论是干农活的奶奶还是在乡镇上班的爷爷总是摸黑才进家门，乡下的夜晚只有黑白两种颜色，白月光点缀夜的黑，如家里的黑白电视，我们的晚饭常常伴着全国新闻联播一起。爷爷是一名乡镇干部，全国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是他每天必看的两个节目，新闻联播接近尾声，爷爷的呵欠声也就响起，待到天气预报播完，他起身打着越来越响的呵欠声离开电视机。他这副每到晚上犯困的样子没少挨奶奶的埋怨——瞌睡狂。
黑白的荧屏给我们带来山外世界的多彩颜色，特别是八点档的连续剧更是吸引人，可哪怕再精彩的片子爷爷也只是偶尔看几眼就回房间睡了。当年全家人围坐着看连续剧的场景几乎没有爷爷的身影，而观看新闻联播的爷爷常因旁边的吵闹要将音量调到最大。如果连最大的音量都无法盖过周围的嘈杂声，他就扭头很严厉地说一声：不要吵！继而专注地看他的电视，那认真的样子好像少看一秒就会错过自己在电视上的光辉形象般。我们不懂爷爷看新闻联播的意义所在，正如他理解不了看电视连续剧给我们带来的快乐。
后来，爷爷跟随我叔叔一家从乡下搬到了城里居住。城里的晚饭比乡下早，如果是夏天，晚饭后看完新闻联播的他会到门口的河堤上散散步，像这样的大冷天他就直接回房间睡觉。可即便再早睡，他也不会早过7：30，新闻联播是必须要看完的。我们笑话他，都退休了还日日关心国家大事。爷爷只是笑笑地说：新闻联播，好看。
遇上外出旅游或者走亲访友要在别处留宿，每到晚上爷爷就找电视要看新闻联播。那年，爷爷因为摘自家门前的果子摔伤了腰需要住院几天检查休养。病房是三人一间，爷爷住进去的时候另外两床已经有病人在先，安顿下来后，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爷爷盯着墙上的电视若有所思，我们都懂他的意思，急忙去找遥控器，看看病房里的电视机能否收到看新闻联播的频道。隔壁床的病友明显不喜欢看新闻，倒是很谦让，一到看新闻的时间就去走廊上散步。爷爷知道后闹着要办理出院手续，要在家休养。
没过多久，爷爷给我回电话。爷爷说，还没睡着呢。早几年爷爷心脏出现了问题，有期前收缩等症状，夜里经常胸口发闷，吃过一些药后得到了缓解。这几年又出现焦虑症和高血压，睡眠越来越不好，经常躺下很久才能睡一会儿，再醒来就睁眼到天亮。爷爷很善于自我安慰，他说，睡不着没有关系，能安静躺着就行，前一阵子不仅睡不着，一躺下就胸口发闷、手脚无处安放，这样才最辛苦。爷爷每日吃药就如同吃饭般准时，想想都心疼。
大概爷爷已经猜到了我打电话的目的，他抢先说妹妹和姑姑都打了电话，明天都回不了。明天是爷爷的生日，按照往常我们都会回去给爷爷祝寿。因为疫情的原因，当老师的妹妹不能离岗，远在惠州的大姑姑年底忙也不回了。而我，本已经收拾好衣服订好了蛋糕准备明日回家，这会儿也因接到通知，进入春运要两地报备，想着疫情每日的政策都不一样，为了安全起见也决定不回了。
爷爷一个劲地说别回来了，现在外面工厂的人都不让回家，要留守原地过年，这个政策好，一切都以安全为前提。爷爷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地说着新闻，掌握国家与时代的消息如同当年一般。
挂断电话前，爷爷再三叮嘱，春节期间留在本地不要随意走动，不添乱就是对家庭对国家最大的贡献。
我握着手中早已挂断的电话思念之情久久不能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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