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以文物展现苏轼艺术造诣与其人格风范, 故宫文化传播研究所所长祝勇解读 品荔赏梅淡风雪 在粤入烟火人间

南方日报 2020-10-13 07:02

故宫举办苏轼主题书画特展。新华社发

“千古风流人物——故宫博物院藏苏轼主题书画特展”是故宫博物院近期最受欢迎的特展之一。

展览中不仅能看到很多难得一见的苏轼(世称“苏东坡”)墨迹,还能从中了解到他的人生轨迹。故宫举办以文物为载体,以展现苏轼艺术造诣与其人格风范的展览,尚属首次。

“我们站在展厅里,面对苏东坡曾写下的书帖,仍会特别感动,就是因为作品里深深地渗透了他生命的情感。”祝勇说。

祝勇现任故宫博物院故宫文化传播研究所所长。作为“宫里人”,多年来他笔耕不辍,他的著作《在故宫寻找苏东坡》“把苏东坡放置到人间”,将苏东坡的精神世界与“艺术史原物”联系起来,构建苏东坡及其背后那个时代文化精神的整体形象。

在接受南方日报记者专访时,祝勇解读道,苏东坡一生的很多时光是在贬谪中度过的,但他始终能感悟到生命的快乐。苏东坡傲然于世的精神境界,在被贬谪广东惠州时期得到集中表达,这种乐观从根本上来说是文化上的自信。

●南方日报驻京记者刘长欣实习生朱嘉祺

岭南的梅花

让他找到精神寄托

此次展览展出了苏东坡为李公麟所画《三马图》所书写的赞文《三马图赞并引残卷》,此为他谪居惠州时所作,其时心态已渐趋平和,反映在书法上,笔墨更加沉稳从容。

过去十余年,祝勇无意间几乎重走了苏东坡走过的所有道路,这其中就包括苏东坡从长江流域到珠江流域必经的赣江。

在他看来,尽管路途艰辛,但苏东坡到惠州后,还是有了新的生命的落脚点。“惠州当时虽然偏居岭南,不是发达之地,但山美水美,给苏东坡提供了一个安顿生命的地方。”

南方日报:您在书中多次提到苏东坡诗作风格与意境的变化,他到了惠州后,“笔下的梅花,也呈现出另外一副模样”,折射出这个阶段的他怎样的心境?

祝勇:梅兰竹菊四君子,苏东坡专门画竹,不见他画梅,但他的诗里有梅。那时是十一月,苏东坡刚到惠州,松风亭下的梅花就开了,梅花盛开如云,苏东坡的心底非常震撼。岭南梅关的梅花更大地激发了他对梅的热爱。苏东坡到惠州时,已经历了太多的艰难曲折,所以他能够从梅花傲霜斗雪、耐寒的特性上找到精神寄托。他写的《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风亭下,梅花盛开》把梅花的秀色孤姿描摹到了极致。

文人对于梅的热爱,也一直被传承下去。陆游写过“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精神脉络是一脉相承的,是古代文人傲然于世的精神境界的表达,而这在苏东坡被贬谪惠州的时期有比较集中的表达。

左迁至惠州

尽力发现生活之美

展览展出的明拓《晚香堂苏帖》苏轼书献蚝帖册,是苏轼在儋州写给幼子苏过的一封信,谈及海南盛产生蚝,可煮可炙,十分美味。

不只是生蚝,在黄州,他发明了东坡肉;在惠州,他把荔枝、羊蝎子纳入食谱……苏轼虽然一生命运多舛,却始终能够洒脱地面对各种困境,并以积极的态度不断发现生活中的乐趣。

南方日报:被贬谪到黄州时独创东坡肉,他写就《猪肉颂》;到了惠州,他痴迷于荔枝,写就《惠州一绝》……他总是会发现生活里的诗意与美好。从这一点上苏轼能给我们怎样的启发?

祝勇:苏东坡是美食家,喜欢吃,这是热爱生命、热爱生活的表现。人生总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苏东坡对此有深刻的认识,因为他的一生颠沛流离,他最爱的三个女性都先后离他而去,而苏东坡接纳了人生的缺憾。所以他在词里面写,“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他能够在苦难的现实当中创造美好的生活。

苏东坡特别可爱的一点在于,他还能从困境中寻找到乐趣。在力所能及的状态下,他都尽可能去创造一种更好的生活。被贬到惠州,是朝廷对苏东坡的惩罚,但他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意思是他在这里可以一直待下去,这不是“抬杠”,是因为惠州丰富的自然资源给了他很多犒劳,让他享受到生活之美。

为生命而写

拓展词的表现空间

在书法方面,苏轼擅长行书、楷书,他与黄庭坚、米芾、蔡襄合称“宋四家”。此次展出多幅苏轼真迹,除了上述《三马图赞并引残卷》外,还有《治平帖》《春中帖》《归院帖》等,均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有学者认为,从宋朝开始,苏东坡首先最完美地将书法提升到了书写生命情绪和人生理念的层次。祝勇说,某种程度上,苏东坡的人生轨迹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他的书法作品。

南方日报:故宫博物院所存的苏东坡书法手迹,如何表现出他在不同时期书法演进的痕迹及相对应的心境?

祝勇:以北京故宫博物院馆藏的苏东坡的《治平帖》《宝月帖》等行草书手迹为例,这些书法作品是苏东坡政治仕途上升期书写的,笔法精微,字体萧散,透着淡淡的超然的意味。这种状态在他以后的书法写作表现当中有会有一些变化。

最典型的就是被称作“天下行书第三”,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寒食帖》。它写就于苏东坡被贬谪到黄州第三年的寒食节。这是他在凄风苦雨当中,也是在生命低潮当中写的书帖。初到黄州,先解决生存问题,到了第三年,内心的苦闷不断侵扰他,此前他经历了乌台诗案,经历了一些陷害,内心非常苦闷,处于被一种“无物之阵”紧紧包住挣扎不出来的状态,这种无法表达的困苦终于以《寒食帖》为突破口表现出来。

《寒食帖》前面的部分字体相对工整稳重,到后面字越写越大,完全挥洒开来,体现的是对忧闷情绪淋漓尽致的挥洒释放。《寒食帖》的美在于韵律感,这种韵律不是外在计算出来的韵律,而是他内心情感的自然流露,所以它特别有起伏,有一种音乐般的质感。

南方日报:您提到,在苏东坡的世界里,所谓“知识分子与民间的写作或艺术创作之间的对立”是不存在的,这是否可以理解为苏东坡的诗文、绘画是打破了精英与草根之间的藩篱的?

祝勇:苏东坡说“无事不可入词,无事不可入诗”。在他眼里,诗词、散文、书法、绘画等艺术形式,都是为表达人的情感、人对世界的认知与对生活的感受来服务的。

以苏东坡的词《江城子》为例,这是他在结发妻子王弗去世多年之后所写的悼亡词。“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只要有所感动,他就用诗词、书法、绘画这些形式来表达内心的感受,这是让他的作品特别有震撼力的一个特别重要的原因。

在苏东坡之前,词的创作多是文人唱和、互相应酬的工具,比较清浅,与生命本身没有太大的联系。苏东坡大大拓展了词的表现空间,同时,把这些艺术形式与人的生命紧紧连接在一起。

最可爱之处

是身上的人间烟火

苏东坡在回顾自己一生时写下“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祝勇认为,这是他的一种自嘲,也有自我肯定的意味。这三地让苏东坡从一种困境走向另一种困境,而困境本身也凸显了他的成功——他能够战胜困境,然后建立强大的自我。这一点上,苏东坡给我们做了一个很好的榜样。

南方日报:您在书中提到“把苏东坡放置到人间”,您体会到的那个有情感、会呼吸的苏东坡,是怎样的?

祝勇:苏东坡最感染我,也是我认为他最可爱的地方,是他身上有人间烟火,他是接地气的,用今天的话说,不是虚无缥缈、自命清高的文人。苏东坡一生大都在贬谪中度过,但是苏东坡的作品并不悲观,当然他也有很彷徨的时候,但他最终走向了一个更加达观、更加通透的生命境界。

他的乐观旷达,根源来于他的自信。在四川人本就有的乐观天性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通过这样的磨砺,通过自己不断的文化上的创造,建立了足够和坚定的价值自信和文化自信。

南方日报:谈及苏东坡与时代的关系,您的结论是,苏东坡这样的人是大于时代的,无论身处怎样的时代,时代都压不死他。当下的我们该如何看待?

祝勇:他一生被人陷害也好,流离颠沛也好,经历的苦难非常多,他有充分的理由去埋怨别人,批评别人,但苏东坡的内心始终是向这个世界敞开的,他始终是拥抱世界的姿态,这也激发了无穷无尽的文化创造力。

这种开阔的心胸,成就了艺术上广博、开放的他,才使得苏东坡成为一个划时代的、百科全书式的大师级人物。所以我讲,世界给予苏东坡的很少,但是苏东坡给予世界的很多,这就是大师的意义。愤世嫉俗难以让一个人成为真正的大师,只有敞开胸襟去面对世界,才能激发出无穷的创造力,我觉得这也是苏东坡给我们的启迪与影响,也是我们热爱苏东坡的原因。

策划:李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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