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打暑假工

陈罡元

十六岁那年，我利用暑期，随着劳动局的大巴，与同乡九十多个姐妹们浩浩荡荡从湖南老家奔赴深圳……

车子没走高速，灰尘滚滚，坐在车里的我们，紧闭着车窗门，仍能感受到那些迎面而来的尘土气息。在车上坐了三天的我们，到达深圳龙岗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凉。

冲凉房男女公用，门上挂一个白色纸牌，如果女孩子进去冲凉，就把纸牌翻成写有“女”的一面，男孩子便不能进。偌大一个澡堂，除了中间一个浴池盛满了池水，四周都是空的。我愣愣地站在那，迟迟不肯脱衣服，倒是几个年龄大的女孩子大大咧咧地冲了起来。

厂是做耳机的，条件艰苦，我们睡的是连铺。我与一个胖妹睡隔邻，她不但打呼噜，还老滚到我床上，常常把我从梦中惊醒。就连其他连床的姐妹们，也被她给吵醒。第一次出校门，离开父母，才知道“在家日日好，出门步步难”这句话的涵义。

白天上班，不仅要工作十小时，晚上还要加三个半小时班。实在困得睁不开眼，大家宁愿空着肚子不去吃早餐，都要抓紧时间多睡一会。为了上班不打瞌睡，趁组长不在，我们偶尔也聊下天，如果还犯困，就叫旁边的姐妹们给掐一把。厂里还有规定，上厕所不能超过五分钟。

给我们负责饭菜的，是来自广西的两位小伙子。煮韭菜一大盆、海带一大盆、鸡肉一大盆，什么配料都不放，咬下去，那肉还是红的，又淡又腥，既没辣味，也没咸味。我当时怀疑深圳的盐，是不是卖得特别贵？以至于每个菜都是那么淡而无味。

最开心的就是在下班之后，能与五个玩得好的姐妹，跑到厂前面的一条水库里游泳。水库四周有苍翠的树木，走到那里有一种久违家的感觉。五个人当中只有我和另一个女孩子会游水，其他三个都在浅水中泡着。为了不让下游的男孩子发现我们，大家都是轻手轻脚，小心翼翼抄小路去的上游，和着衣服下水。

和我同龄的一位女孩，憨厚老实，刁钻的组长老是找她的茬，骂人家笨得像猪。我实在看不下去，就替她说了几句，没想到组长就开始针对我，故意叫他一老乡跟我们吵架，然后抽出我的工卡唰唰一挥说：“你这三天都没工资，做旷工处理。”我僵在那，强忍着眼泪，没让它滴下来。

当时，组长是那么高高在上，初来乍到，我肯定斗不过他。整个上午，我都坐在饭堂发呆。也许是运气好，刚好被路过的人事经理瞧见，他得知事情原委后，立马把我工卡签了字，并叫我放心回去上班。

组长更气了，时不时跑到我们那神气活现，假公济私地训一顿。我从包装部拿了两张白纸写了封反映信，直接交给了董事长夫人。我想：反正我打的是暑期工，横竖都是闪人，豁出去了。没想到我笨拙的文笔和勇气竟然得到了董事长的赏识，他第二天就把那个滥用职权的组长撤了职，并要晋升我为组长。我以回家上学为由，拒绝了董事长的好意。

两个月后，当我们怀揣着600多元工资，从惠州坐大巴回湖南，大家激动得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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