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啖蜜唧”并不是惠州古俗
黑暗料理想必大家都听说过，可是你吃过的黑暗料理又多少呢？对传说中最出名的暗黑料理——“啖蜜唧”又知道多少？从字面上不好理解？说白了就是“吃幼鼠”！
广东人吃“蜜唧”最早的文献记载，可以追溯到唐代张鷟《朝野佥载》：“岭南獠民好为蜜唧。即鼠胎未瞬、通身赤蠕者，饲之以蜜，钉之筵上，嗫嗫而行。以箸夹取啖之，唧唧作声，故曰蜜唧。”
大概的意思是说：岭南的“獠民”喜欢吃“蜜唧”，就是把还没睁开眼、全身通红的幼鼠，喂以蜂蜜，摆在筵席上钉住，鼠崽蠕动爬行。用筷子夹起一咬，鼠崽唧唧叫唤，所以叫作蜜唧。
要知道，唐代文献能够流传下来的可谓少之又少，所以《朝野佥载》的内容被后人抄了又抄。尽管如此，传抄的人都没有把吃“蜜唧”具体到岭南哪一个州府，直到一个名字叫祝穆的人出现。
祝穆是南宋时期鼎鼎大名的大学者，他所撰的《方舆胜览》70卷，是宋代极为出名、影响力超大超远的地理文献巨著，简直可以说是当时文人必读之案头书。祝穆也注意到了“岭南獠民好为蜜唧”，而机智的他发现苏东坡寓惠的时候写过一首《闻正辅将至以诗迎之》，诗中居然提到了“蜜唧”：“朝盘见蜜唧，夜枕闻鸺鹠。”
祝穆如获至宝，原来东坡先生在惠州亲口吃过“蜜唧”！他马上将“蜜唧”的内容编入《方舆胜览》的“惠州路”条目中，作为惠州的风物特产，记曰：“土人取鼠未生毛开眼者，饲以蜜，箸挟而食之，犹唧唧声，故谓之蜜唧。”
《方舆胜览》的影响力再加上苏东坡的名人效应，后世立马认定了“啖蜜唧”之俗在岭南地区盛行，而惠州更是其中的代表。比如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就直接将“岭南獠民”改为了“惠州獠民”，让“蜜唧”变成了惠州特产。
那到底“蜜唧”是不是惠州特产呢？一想到惠州先民这么凶残，同为惠州土著的笔者心里还是有点不情愿的。于是，就开始翻书考证……
功夫不负有心人。笔者还真从嘉靖《惠州府志》翻到了一篇明中期惠州名士吴高所写的《啖蜜唧辩》。很显然，吴高和笔者一样，不想看到惠州先民这么原始落后且凶残，他认为这是祝穆在丑化惠州。原文如下：
昔东坡谪惠，屡为恶少水蛋侵侮，难以势力折，先生出不得已，乃谓土人取鼠未生毛开眼者，饲以蜜，以箸挟而啖之，犹唧唧作声，咏诗云“朝盘见蜜唧，夜枕闻鸺鹠”，盖以恶鸟比恶少，蜜唧诮水蛋，而深嫉之之辞。祝穆和甫集《方舆胜览》，不曾亲履其地，乃以先生之诗为诚然，吁不火而食，太古之民。惠州历代以来，衣冠服食与中州等，岂复有不火而食之民欤？唐子西在惠州诗“虾菜贱时皆丙穴”，盖言物产多而且美，岂有未开眼之鼠能受三日浸不死，而人不食虾菜而啖此物乎？夫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先生之侮惠人，亦惠人有以取之也。然仲尼不为已甚，矧可笔之于诗，以贻无穷之辱哉？时有贤太守必戒饬其民不敢犯先生，先生亦不为此举也。祝和甫凭空言而纪之，此与儿童之见何异？予生也后，不得从先生游，自幼至长，询诸故老，皆曰“无”，访之乡落曰“无”，访之溪洞山谷亦无，则惠人之受诬明矣！尝欲于建阳书坊命工刊去之，然存之亦无害。盖欲警吾乡人，自兹以后不敢侮贤者，又以见先生之侮甚，不得已焉。戏言出于一时，陋风传于千载。故不容以不辩。
好一个“戏言出于一时，陋风传于千载”，祝穆先生都没来惠州实地考察，为啥就将“啖蜜唧”之俗冠在惠州人头上啊？
（严艺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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