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麦芒上行走的女人

李艳

本名李燕霞，女，广东省惠州市人，广东省、惠州市小小说学会会员。曾获“东江杯”及“观音山杯”全国小小说大赛奖项。

年轻时的刘惠，模样俊俏标致，引得媒人差点把家里的门槛都踏破。她心里早就看上了小伙子李安，她感觉李安踏实靠得住，两情相悦后，就约好让李安休假回家期间请个媒人上门提亲。

李安一米八八的大个，四方脸，浓眉大眼，皮肤白净，刘惠父母望了一眼就中意了。私下一打听，原来他是白房村老李家的。

你爹是不是李德意？是哩。你娘舅是不是四河村老侯家？是哩。

刘惠娘两手在身前交叠着一拍，说，得了，孩儿，回吧，这婚事呀，再说吧！

李安不明白，也不好细问，跟着媒人就出门走了。

晚上，刘惠问娘为啥不同意。娘说，他娘早年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膈拧人，谁敢惹她？你要是命好，赶紧换个人家儿，甭往她那锅里跳。

刘惠头一扭，说，我是嫁李安又不是嫁李安他娘。

你这死丫头，看你敢！咋不敢？说完，刘惠拿只瓷碗站在凳子上，抬手就把灯泡一敲，伸手就去抓灯芯。一家人慌乱地抱住刘惠，刘惠爹赶紧拉了闸。重新换好灯泡开灯后，只见刘惠举着血手问，你们同意不？

爹娘点头如捣蒜，连连应下。娘哭着说，光明大道你不走，偏选个麦芒尖跳，你疼得日子在后头哩！

嫁过去的刘惠，家里家外是把好手。村长看她人伶俐，就让她去村里当出纳。她把村里的钱管好了，可家里的钱却月月对不上数。一盘问，李安才说把工资都给了娘。刘惠问，咱伙食费没交吗？李安说，交了，娘说二弟快结婚了，礼金还没着落不是。是借还是白给，你也要先跟我说一声呀！

两口子的话传到了李安爹娘耳朵里，随后就召开了家庭会议。下班回来晚的刘惠发现院门里面上了门插，推了几下没推开，她就绕到院后扒在窗户边打算喊李安出来开门。不料，听到屋里有人正在骂她眼里没老少，不懂个道道。刘惠喉咙里憋得紧，重新跑到前院使劲拍门。进了屋，刘惠指着桌上的热水瓶说，这是俺男人比赛打球拿第一名的奖品，她又指着小叔子身上藏蓝色的绒衣说，这是你哥单位里发的队服，刘惠还指着灶台下的蜂窝煤说，这煤窝子、屋厦挂的玉米棒子、里屋屯得麦子，哪样不是俺和李安下班之余干的？我刘惠哪点不认老少、不懂道道了？

村长听到吵声赶过来，劝着德意两口子说：别难为孩子，也该分家了。刘惠运气不好，抓阄分了老院的一孔旧窑洞，但她认了，觉得自己有能力过得更好。

她辞掉了工资微薄的出纳工作，去了水泥厂车间撂大磨。灰突突的磨房中，每生产一吨硅酸盐水泥至少要磨3吨物料。所以水泥厂的粉磨车间大多是男劳力。但刘惠不认输，她觉得自己不比那些男人差。三个月下来，刘惠的手上布满了黄茧，人也瘦了一圈。

渐渐地，刘惠成了磨房里的一道风景线，厂里人背后都喊她灰玫瑰。正当她有机会升职时，村里开会抓阄承包运输车辆，本家兄弟手气好中了标，便请刘惠跟车跑运输。刘惠不答应。大兄弟劝她，惠嫂，咱村里就你干过出纳，没出过一点钱毛病，跑运输天天跟现金打交道，请别人我真不放心。因为“信任”这两字，刘惠又跟车跑起了运输。

生活好了起来，婆婆却得了急病。刘惠只好辞了工作，在医院里无微不至地侍候着，弥留之际，婆婆感激地抓着刘惠的手，眼角挂着泪水，一句话也没说出口就走了。

三年后，公公有了黄昏恋，家里儿女一致反对，只有刘惠支持。她在家里摆了几桌酒席，却没一个兄弟姐妹到场，刘惠心一横，把族里的长者和老邻居们请来见证公公的婚事。

天有不测风云，公公婚后一年又得了咽喉癌。大雪纷飞的早晨，他哑着嗓子说想吃烧鸡，刘惠和李安骑上摩托就往市区跑。当披着一身雪的刘惠捂着烧鸡回到病房，公公捧着鸡闻了闻，泪水直流。爹吃不下了，临死前能闻闻这味儿也就满足了。

安葬了公公，后婆婆来找刘惠，说，妮儿，恁爹不在了，我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了，我也该走了。刘惠拦着她说，妈，俺爹虽然不在了，可没人敢赶你走，俺爹特意给你留了一个折子，让你留着养老的。

后婆婆拿着折子看了看，妮儿，我这个后婆子咋感谢你呀！

妈，看你说得这是啥话！

后婆婆还是走了，家里的东西她都没要，只带走了一块老头子生前戴过的手表，她说留个念想。

兄弟姐妹们再聚首时，看看空荡荡的屋子，刘惠指着房子说，爹留给你们的东西都在，可是爹不在了。弟妹哭了。嫂，这家里有你才有温暖呀！

晚上，刘惠对李安说，当初俺娘说我走在麦芒上，现在我觉得我是走在太阳的光芒上。

小李搂着刘惠说，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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