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山碗巷 □蔡 磊
碗巷其实是条街。
第一次“见到”碗巷,是应邀参加惠东平山一项文化活动,在览阅《惠东县平山镇志》那幅《1949年平山镇街道图》时,“偶遇”碗巷二字。那一刹那,我内心顿时涌起一股股按捺不住的欣喜,感谢这张会说话的地图,如一汁良药,治愈了我近年来的患得患失,让焦虑情绪渐渐释怀。
昔日客家童谣唱道:“碗子鲫,碗望碗;青花碗,青望青……”这段清纯的童声或许仍在碗巷缭绕吧。不期而至的美好总会成为一段故事的篇首,涉及陶瓷尤其如此。即刻踏足碗巷的冲动于此刻油然而生,好奇心时时给予我甜蜜的折磨。我终于在如期而至的“龙舟水”来临之际,接受了惠东县政协文史研究员钟土清和惠东知名收藏家梁锦锋两位 “老平山”相约,在北门街道办事员小陈向导陪同下,结伴前往惠州明清时期的陶瓷交易重地平山碗巷一探究竟。
清末年间,归善县(今惠阳县、惠东县)经济兴旺时期有“头平(山)二淡(水)三多祝”之说,而碗巷的位置恰好毗邻平山西枝江今平山大桥东岸,位于北门老街之首。仅从交通便捷这一项“指标”来看,碗巷也算“头平”中的“头筹”了。
当我们踏足这条呈 “S”形的碗巷,所见约有200米长的街巷与普通的杂货街别无二致,巷中青石板已被街上的水泥路面所替代。我们以好奇的目光四处探望,第一眼想看到的自然是挂有“碗巷”的门牌号——— 这个在平山老地图左上角躲着的地名。感谢一代代平山乡梓的坚守初心,我
们未费余力便找到了这位失散
的“亲人”。
“拈花狮象隔江遥”,“锦渡云烟透九霄”。地当水陆要冲的平山,自古便被历代朝廷所重视,享有“肆成两宋,商盛明清”的美誉。平山能够设驿开司,得益于其地处水陆要冲衔接闽粤的地理位置。早在唐宋时期,朝廷为沟通内地与沿海,劈其成为粤东二条重要官道、商道之一,为“下路”的重要节点。其后兼为惠潮官道、粤闽官道的重要通道。东西两翼与南北两头的通达格局中,平山恰好处于四方交汇的“十字”中心。宋元朝代被称为“洪堂市”;明洪武元年(1368)设平山驿;清雍正八年(1730)设平山巡司。平山自明朝初始,已兼有平山驿和平山圩二者属性不同的职能。若将西枝江比喻成游龙,平山圩就是被它守护的龙珠。平山“碗巷”并非陶瓷生产地,但作为货源地,它是昔日惠州府乃至粤东地域重要的陶瓷商埠。
富甲州县的平山店铺连街,舟车毕至,商贾不绝。其中商铺、货行、食肆、客栈、会所、祠堂应有尽有,市栏阜行的专业街无日不是处处喧嚣。碗巷瓷铺相连商号林立,斯于“财源茂盛”之地中尤显突出。无论如何,碗巷的陶瓷交易量及纳税额,常常享受平山圩大宗商品“排行榜”头牌的殊荣。这说明明清时期以平山圩为轴心,在其方圆约百里范围内即沿西枝江上游各支流群山之中,竟分布有白马窑、碗窑、新庵窑、黄沙窑、和洞窑以及海丰鹿湖窑、老厝窑和陆丰庵山窑、陂沟窑,还有不应遗漏的紫金桂山窑等近十座规模较大的陶瓷生产窑场。从地理位置的分布情况上看,除了西枝江流域诸窑口,便是始烧于明代的陆路来货海丰鹿湖窑、老厝窑和陆丰庵山窑、陂沟窑的陶瓷器皿,甚至涉及潮州枫溪或大埔高坡等粤东诸窑瓷器。它们构成平山圩输入输出陶瓷商品更大的外延,使碗巷成为平山历史文化 “商盛明清”,最直接而生动的注释。
产多旺商,商多旺店,店多旺客。按已知的情况推断,“碗巷”约在明朝初年业已形成雏形,它之得名,因与享有“惠州龙泉青瓷”之誉的白马窑有着直接关联。从著名古陶瓷专家曾广亿先生《广东明代仿龙泉青瓷初探》著文中,我们简略得知位于惠州府归善白马山的青瓷窑口具有分布密集、工艺高超等鲜明特点。民间甚至相传该窑场有“99”座窑炉的说法,可见其规模大到足以令人惊叹的程度。
碗巷长期承担 “陶瓷原产地”与“陶瓷集散地”双重作用而被世人所认可。前者为因,后者是果。其实碗巷功能远不止此,它应包括陶瓷资本流入与陶瓷工匠流动等要素。工与商、经与贸在此虽有明确区别,但原材料供应、生产制作、市场销售能够就近完成,并使各方利益最大化,才是碗巷得以存在的根本。
明清时期位于平山东北区域西枝江上游的坑冶、造瓷产业渐次崛起,陶瓷江湖的前尘往事由此而兴。该处虽说瓷土、林木、水利资源丰富,适宜陶瓷生产制作。可是逶迤山岭间水路蜿蜒,与平山之下的西枝江一马平川豁然舒缓的水上 “高速公路”形成鲜明反差。看似陶户与市肆近在咫尺,可又远隔重峦,百里水路之外始至平山。不是每窑瓷器都能烧成,并非每艘船货都能抵埠。抵达平山路途虽不遥远但崎岖艰险,皆为利来的商贾们却不甘冒此风险。
古代地名的含义与功能通常是最直截了当的,尤其是圩镇一级的街巷更是如此。在古代圩镇中,以“专业街”为配制来划分功能发挥作用,在东江流域是普遍现象。至今我们还能在横沥、梁化找寻到它的踪影,在桥东老惠州诉说中聆听它的往昔。但“头平二淡三多祝”也好,“四横五梁六平潭”也罢,唯独平山有“碗巷”,唯有“碗巷”为圩首。
平山南临沿海北靠山区,西枝江穿驿而过。由于所处温带属海洋季风性气候,每年多季大量降雨使得当地水源充沛,春夏汛期常常导致山洪暴发,引起洪涝泛滥。水势旺,财源足;水患频,灾害重。兹是平山肩扛的千年悖论。单就清王朝260余年而论,百年一遇的“癸巳水”、“甲子水”就发生过不下十次之多。台风带来的降雨,每每造成西枝江上游安墩河、小沥河及众多溪流水位骤涨洪涝频发。当灾难降临,无辜的平山自然首当其冲受灾最重,碗巷届时必成“孤岛”。1979年9月26日,那场百年罕见的洪涝过后,又一次吞噬了古巷残存的老态,立体的街巷成了平面的瓦砾,留下不能湮没的“碗巷”之名。重建后的碗巷,旧日的痕迹只有民居门前铺垫成阶的青石板当属老物件,也算岁月有情留此予后人一抹怀古探幽的遐想。
作为惠州陶瓷文化的“追梦人”,我有幸成为来访碗巷 “第一批游客”之中的成员。然而,踱步及至巷尾依旧感到心有不舍。告别之际,我欠碗巷一个久久的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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