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懂得诗歌的狗
申平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广东省、惠州市小小说学会会长，《小说选刊·微小说》特约责任编辑，曾获小小说领域最高奖金麻雀奖、小小说事业推动奖、全国小小说优秀作品奖、年度评选一等奖等50多项。
那条懂得诗歌的狗，是我们去那个客家菜馆吃饭的时候发现的。这家饭店其实就是一个大排档，老板就是厨师，老板娘就是服务员。饭店条件自然就不用多说了。但是我们这些诗人不在乎，我们也不能在乎。在南方的这个城市里，我们大都生活在社会底层。我们的脑袋里虽然装满了诗歌，口袋里却没有装满钞票。在吃过几道诸如酿豆腐、盐焗鸡、梅菜扣肉之类的菜，干掉几杯客家米酒之后，我们的诗兴就来了。我们诗兴一来，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我们的了。我们每一个人，几乎都觉得自己就是中国第一、甚至是世界第一了。我们开始旁若无人地高声朗诵诗歌，一边朗读，一边就觉得很委屈。他妈的这个世界，对诗人太不公平了。怎么就没人把我们供养起来呢！这时候饭店老板过来了，他手里端着一盘菜，挂满汗珠的脸上同样挂满笑容，他说：各位都是诗人啊，不错不错。这个菜，是我赠送给你们的！不过你们不要太大声了，以免影响别人。我们齐声感谢，终于有人知道尊重诗人了。自豪啊！他说完转身离去，我们该咋的还咋的。但是脚下突然传来的几声狗叫，倒是吓了我们一跳。这狗是不是跟着老板过来的，不知道，奇怪的是它并不是来讨吃的，它就蹲在那里，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们，每当我们鼓掌欢呼，它就仰头吠叫，好像也在喝彩。啊呀，难道它也懂得诗歌不成！于是我们继续朗读，注意观察它的反应。还真是的，每当我们读诗的时候，它总是在静静地听，听到动情处，竟然眼泪汪汪。后来，我们集体高声朗诵当红诗人路也的一首诗《我在南方飘荡》，它竟然兴奋地跳起来，围着桌子撒欢蹦跳，汪汪汪地叫个不停。天啊，这狗，它真的是懂得诗歌耶！因为这家饭店里有一条懂得诗歌的狗，所以这里就成了我们聚会的场所。我们采取轮流请客的方式，每周都要来这里聚会，来看看那条懂得诗歌的狗。这狗却也乖巧，一见我们的人影，它立马会热情地迎接上前，摇头摆尾；我们开始吃饭的时候，它却识趣地走开。但是只要我们开始朗诵或讨论诗歌，它就会走过来听，吠叫跳跃，乐此不疲。诗友就说，这狗，可能前世是一位诗人。也有的说，或者，它从小就受到了诗人的熏陶。于是，我们的目光就开始在老板和老板娘的身上搜索。老板娘嘛，拖儿带女的肯定不像；老板呢，矮墩墩的个头，四四方方一张脸，脸上整天挂着汗珠和笑容，也似乎不具备诗人的气质。我们就试着问他：老板，你喜欢诗歌吗？他谦卑地一笑：哦，诗歌，当然喜欢了。年轻时，我也像你们一样狂热……嗯，怪不得每次来他都会赠送给我们一碟菜呢。原来是知音呀！那你……训练过你的狗吗？我们的意思是，你有办法让它懂得诗歌？讲笑呢！不过它小的时候，我经常读诗给它听倒也是真的，现在顾不上了。它就是喜欢凑热闹，或者，是发现你们与众不同吧。嗯，我们之中的几个哥们穿着打扮的确有点与众不同，留长发、扎小辫儿……可他们这是为了吸引姑娘，并不是为了吸引狗狗啊。于是我们就拉老板入伙，但是他却说：唉，我太忙了。我首先得靠我自己的双手养家糊口啊！我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有空想想诗歌，不比你们。再说吧。于是只有他的狗继续参加我们的激情聚会。老板呢，继续忙他的生意。这天却发生了一件怪事，就是我们在讨论诗人路也的新作《诗人与柴米油盐》时，有两位诗友大放厥词，认为这是路也诗歌的大倒退，他甚至不配做一个诗人。没想到那狗却不高兴了，冲着他们愤怒地吼叫，最后老板跑过来呵斥才算罢休。这使得我们对老板的身份开始进行新的猜测，但是一看他那张湿漉漉的四方大脸，那矮墩墩的个头，还有脸上那谦卑的笑容，我们又失去了猜测的兴趣。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一年的“百家诗会”在岭南名山罗浮山举行，来参加会议的都是国内的顶尖级诗人。我们这伙狂人几经活动，才拿到两个名额。当会议介绍到著名诗人路也时，大家的眼睛一下子直了——结果你肯定猜到了，路也就是那个饭店的老板！他的手里，还牵着他那条懂得诗歌的狗！哇呀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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