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思扬·遇见 □杨彩霞
一个不是节假日的秋日,我突发奇想,兀自走进了惠东县多祝镇的皇思扬古围村。村里只有我一个游客在晃荡,除了我的鞋跟磕碰在鹅卵石巷里的声音,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安详。尘烟和喧嚣早已远去的古围村,留下了保存尚好的民居古建筑群,静默沉寂。透过大门紧锁的缝隙,只见残垣断壁,人去楼空。我细细地打量着这些建筑,如伸手触摸一个历经岁月的老人,他沧桑的肌理、飘摇的身躯都在我的指尖一一掠过。过去的辉煌如云烟散去,如今的存在看似平常,却让人心生敬畏。
明末清初,一群萧姓、郑姓、杨姓等杂姓闽南人来到这里,邻里和睦,奋力开拓,枝繁叶茂,丁财两旺,建起了这个屋连屋、墙连墙的庞大村落。后代们闻鸡起舞,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官宦辈出。光是清朝年间,皇思扬村就考取二十多位进士、举人,官居二至六品不等。为官者回归故里,大兴土木,以示光宗耀祖,先后建起了“进士第、将军第、翰林院、大夫第、都尉第”等府宅。这些建筑青砖黛瓦、雕梁画壁,虽无皇家宫苑的宏伟壮观,却尽显官宦人家的殷实气派。皇思扬城门、大兴门、关帝庙、圣旨牌坊、武魁楼、养正山房等遗迹更彰显了皇思扬曾经的风光无限。
我在这些屋子前驻足、观望、沉思。走着走着,或许是我的脚步声惊动了什么,突然从一条巷子里窜出一只瘦骨嶙峋的猫,抬着头朝我喵喵叫,它想要告诉我什么呢?我望了望巷子深处,有户人家的门廊里好像挂着两件衣服,便好奇地走了过去。果然,这里住着人。这小猫,难道是想让我去看看它的主人?
这户人家的门梁上写着文魁楼三个大字,想必其先祖乃文韬武略之才。跨过门槛,有一个不算宽敞的小院子,院子里种着几盆富贵竹和旺草,一位老人正蹲在地上摘菜。我小心翼翼地走近和他打招呼,怕他不欢迎我这不速之客,他站起身冲我笑了笑说:“来玩的啊!天热,坐下喝杯茶。”我本想随便看看他的屋子,窥探一下他的生活,并没有要坐下喝茶的意思。可他一遍一遍地招呼我坐,拿起茶壶就泡起了茶,他的热情已经无法阻挡。在烈日下游走大半天,已是口干舌燥,便不再推辞。
老人七十开外,“千金难买老来瘦”,他这瘦是到了一定境界,皮带似乎也箍不住那想要往下掉的裤子。泡好茶,坐定,老人抽着烟,在我的打听下,随意地打开了话匣子。他是萧姓后人,育有三子二女,都已成家立业,分别在深圳、惠州、多祝等地方工作生活,平时,只有他和老伴住在这里。古围村里的人家都慢慢搬走了,儿女也要接他们出去住,但他和老伴不为所动。他说他去的最远一趟是儿子带着他到了趟北京,然后就守在这里不曾离开。他熟悉这里的一砖一瓦,喜欢这里的清净日子,住在这里觉得浑身舒坦,老了更是哪里也不想去了。
我问老人这屋子是啥时候建的,他摇摇头说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爷爷、父亲和他都在这个屋子里出生。他住在这里几十年,也没改造过屋子,爷爷和父亲在世时是什么样就还是什么样。我环顾四周,屋内除了有电视机、电饭煲、电热水壶等几样家用电器,外部都保持着古老的风貌。门框用整条的青麻石做成,经过几百年风雨,那水色犹在,且越发有光泽。木窗的雕花是雅致的竹子和梅花,虽然落满了尘埃,仍看得出手工的精致细腻。老人指了指里屋的雕花木床,说睡了好几代人了,还是很结实,叹气说他们(指儿女)都出去了,不会要了,可惜了。
坐在屋子里,感觉凉丝丝的,外面的烈日仿佛与这屋子无关。老房子通风透气,冬暖夏凉,与火柴盒子般的城市楼房局促闷热截然不同。墙上的钟滴答滴答,我喝着茶,听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家常,精瘦的猫咪安静地躺在门边打盹。聊天的间隙,老人不时去厨房灶台添把柴,他炖了龙骨板栗汤,等着做工回来的老伴喝。老伴虽然年近七十,但身子骨硬朗,还下地帮人种菜,一天工钱一百元。能自食其力就不加重儿女的负担,儿女有儿女的压力,老人说。而他身体不太好,干不了体力活,每天就在家炖点汤做点饭给老伴吃,也算是给老伴做好后勤。平凡夫妻,就这样在尘世中相濡以沫,相依为命,相伴到老,这或许也是我们坚守婚姻的最大动力吧。
时钟指向十一时,老人的老伴回来了。她满脸通红,一身汗水,见到我似乎有点意外,她说儿女们过年过节才回来一趟,家里很久都没出现过外人了。她擦了把汗,便坐下和我聊天,她是种菜的,不时提醒我哪些菜农药打得多哪些菜农药打得少,什么季节吃什么菜等等。聊着聊着,我瞄了瞄墙上的钟,不觉已到午饭时间,赶紧起身告辞,他们留我吃饭,我摇摇头。这时,厨房里慢火煨出来的板栗龙骨汤鲜香扑鼻,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赞叹一声:“好香啊!”两位老人顿时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一锅浓酽的汤,是他们对自己生活的奖赏。和他们挥手说再见时,我知道有可能再也不见,唯有心中默默祝福老人生活安稳,身体健康。
感谢这世间所有的遇见,或因缘际会,或擦肩而过,都是缘分。而我,和陌生的老人在皇思扬的老屋里喝茶聊天,共度一段简单的慢时光。我在想,这算不算人世间另一种美好的遇见呢?
新闻推荐
图1:村中一角。图2:村中古井水仍为村民饮用水。图3:海产品养殖者抛洒饲料。图4:制鞋作坊工人工作现场。惠东县吉隆镇大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