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魏德安

东江时报 2017-07-16 22:23

我对父亲的认识有两个阶段,在我做父亲之前,他是“严父”“狼爸”;后来自己做父亲了,他帮我在长宁中学看小孩,这期间,我们父子的平等交流沟通增多,我对父亲的认识和理解有了一个质的变化。

悲惨的童年

父亲出生于1912年,卒于1992年。出生前三个月,我爷爷病故,父亲一降生是兔唇,担心难养,便取名为观生。

本来祖母生有三女两男,但因家境贫寒,两个女儿都卖给人做童养媳,长子过房给人,父亲降生未满月,因生活无依无靠无着落,祖母便带他及三岁的女儿去麻陂镇简下龙村的娘家。

父亲四岁那年,我祖母先是得了眼疾,不久又腿脚疼痛,在娘家已无法干活,只得带一男一女回圆墩洞老家,靠挖野菜、锄硬饭头充饥过日。

屋漏偏逢连夜雨。父亲回来老家第二年的冬天,有土匪进村,祖母听到风声便带两个小孩去树山躲藏。很不幸,还是被土匪发现了。土匪见我父亲破了相,便说:“卖不了钱的,不要!”便从我祖母怀里抢走了我的姑姑。

女儿被抢走,祖母过度悲伤,不久便双目失明。

姐姐被抢走,母亲双目失明,而且腿脚不方便,六岁的父亲生活更是雪上加霜。小小年纪,不但要自己养自己,还要赡养残疾的母亲。

于是,拾遗、挖野菜、采野果、担水做饭便成了一位六岁孩童的日常工作。自己没水桶高,便用一小陶瓷罐去井边汲水回来,村子离水井远,汲一罐水来回足需十分钟,每天都要跑五六遍才能够维持母子俩的用水。

“人杰地灵”

岁月一天天过去,孩子一天天长大,什么困难在这无知的孩童面前都显得无谓或退却。

父亲生性勤奋,用心做事,邻居经常叫他干点零活,他从不与人讲价钱。父亲说“力贱得人敬”,邻里的亚娘亚婶、亚伯亚叔平时都愿意伸出援手施舍这可怜的孩子。

父亲11岁那年学会了驶牛犁田,当时他个子才与犁尾差不多高。我不解地问:“你没有土地学驶牛干嘛?”他说,能帮人驶牛就算是个劳动力了,或多或少人家都会给点酬劳。

真的,从那年以后,本村的、邻村的,有犁田、砍蔗、打禾的活都陆陆续续请父亲去打工。有人请,有工做,母子俩的生活总算有了着落。

父亲一生没进过一天的课堂,但 《三字经》《弟子规》《增广贤文》却背得滚瓜烂熟,尤其精于口算和珠算。父亲说当年有私塾老师在村里上课,他这点本领都是偷学来的。可见,父亲平时是多么勤奋好学的人。

在伯父的帮助下,父亲20岁时成了家。那一年,父亲租了一亩田,母亲则用行嫁的钱买了一担秧盆、一把秧镰。到新中国成立时,父亲已拥有十多亩土地,耕牛农具一应俱全,成为村里被人羡慕的对象。

父亲对勤的思索,来自他对一个成语的误解。他把 “人杰地灵”的“杰”当成客家话的“勤”,把这句成语理解为“只要人勤,地就会显灵”。

作为读书人,我还是解释了“人杰地灵”的真正含义。对于我的纠正,父亲没有理睬。有一年的寒假,本属农闲,当时下毛毛细雨,父亲说“不要在家里烤火”,他带着锄头镰刀叫我一起到屋侧角的簕竹边,又是劈簕开路,又是挖沟排水,又是铲草平地,足足一个星期,半天都没偷闲过,把整个房前屋后搞得干干净净。面对焕然一新的家居环境,父亲语重心长地跟我说“人杰地灵”啊,再好的屋场,若你懒得打理,都会人见人厌,自己住着也不舒服。或许这就是父亲对“福地福人居”的一种理解。

“笠麻反过来戴不稳”

“笠麻反过来是戴不稳的”是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意思是做人做事要换位思考。

记得那是我读书前的事,父亲去耙地,要我去捡草,即把他耙成堆的草拾到田埂上,有时两手抱一堆草放在田埂上,难免有些杂草会掉在人家的地块,或有时在自家地里捡起妨碍耕作的小石块,便随意扔到别人地里。每当父亲看到这些现象都要厉声责骂:“笠麻反过来是戴不稳的,若别人把杂草和石块丢在你地里,你会舒服吗?”

我想,父亲的“笠麻反过来戴不稳”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意思是相通的。

父亲是一位典型的狠爸,他一贯认为,严管小孩是每一个做父亲的天职,若失此职,便是犯罪。其教育小孩的方法一贯坚持一个狠字。后来做爷爷了,他也经常对我们说,疼孩子要疼在心里,疼出面会害了孩子。

父亲教育人没有空谈深奥的道理,也没有长篇大论,多是身教重于言教,在他的教育影响下,我四兄弟及孙辈两代几十人像同一模子刻出来的产品,都是循规蹈矩、勤劳善良的好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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