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罗浮百草香 □吴亮华
屠呦呦在获得诺贝尔奖时谈到，是中医古籍《肘后备急方》有关“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的记载，给了她灵感和启发，进而发明了“青蒿素”抗疟新药，拯救了全球数百万人的生命。
《肘后备急方》为东晋葛洪在罗浮山所著，是我国第一部临床急救手册。悠悠千载，穿越时空，尘封在故纸堆里的中草药方子，竟点燃了当代科研人员灵感的火苗，成就了科学家的梦想。是机缘的巧合，还是医脉的传承？带着思考，我又一次走进了“岭南第一山”的罗浮山。
罗浮山在广东博罗境内，处于北回归线上，自然地貌和气候水土独特，终年云雾缭绕，四季草木茂盛，生长着3400多种植物，可作药用的就有1200多种，有“百草药库”之称。早在秦代以前，罗浮山丰富的药材资源便为中原人所了解和熟知，其中多为佛道中人，他们在罗浮山一带炼丹讲学、行医赠药、积善积德、传播宗教文化，使之成为遐迩闻名的道教名山。东晋著名道教理论家、医药学家和炼丹术家葛洪，也深深被吸引，曾两次栖隐罗浮山。第二次是在公元327年，他赴岭南任勾漏令途中，谢绝了广州刺史邓岳的挽留和举荐，隐居罗浮，行医炼丹，潜心著述，修道终老，留下冲虚观、稚川丹灶、洗药池等多处遗迹，更留下了宝贵的中医药文化遗产。
初冬的罗浮山，依然林木葱茏，满目苍翠。走进山门，古树参天，阳光斑驳，显得深幽清净。麻姑峰下，白莲湖畔，掩映在苍松古柏中的冲虚观，气势恢宏，殿宇壮丽。这座千年古观，为当年葛洪结庐炼仙丹创建，庵名“都虚观”，几度坍塌重修，现有建筑为清朝同治年间重修。观的后面有葛洪炼丹的“稚川丹灶”。由于风雨侵蚀，原炼丹灶早已荡然无存，重建的灶体保持完整，灵禽异兽各式石刻图案清晰可辨，旁边巨石上刻有“丹以祈寿世”的大字耐人寻味。葛洪日夜厮守丹炉，潜心炼丹36余载，虽没能炼出仙丹妙药，但他的炼丹实践和经验，催生了制药化学的萌芽，称其为制药化学祖师爷实不为过。
冲虚观的右后侧的洗药池，树影婆娑，幽深静谧。洗药池呈八卦形，池水清浅，倒映着绿树蓝天，氤氲出淡淡水雾。葛洪与妻子鲍姑采药归来便在这里清洗药草。相传葛洪每次来到洗药池畔，都习惯把拐杖斜靠在旁边的青石壁上。葛洪成仙后，拐杖隐入青石壁中，“青白分明，其迹宛然”。能否看见，看各人的缘分了。而池畔清人丘逢甲的题刻，却令人敬重之情油然而生：“仙人洗药池，时闻药香发，洗药仙人去不返，古池冷浸梅花月。”
葛洪炼丹之余，采药行医，悬壶济世，夫妇俩人足迹踏遍山山水水，村村寨寨。罗浮山气候温湿，当年常有疫病流行。葛洪利用山上丰富的中草药资源为百姓治病，“采贱价草石”，“施于贫家野居”，以简单、方便、廉价、有效的治病方法惠及百姓。鲍姑亦精于医道，尤其擅长艾灸治病，“以艾灸人身赘瘤，一灼即消除无有，历年久而所惠多。”葛洪夫妇医术高明，名声远播，岭南各地前来求医、求药者络绎不绝。为解决百姓 “穷乡远地，有病无医，有方无药”的困难，他将在游历、行医过程中的经验和收集到的民间验方进行筛选，编撰成《肘后备急方》，小册子可随身携带，简易有效，以应对紧急病症。书所列疾病类型繁多，均详论病症，略述病源，因症取方，是中原医学理论与岭南医药特色相结合之作，被称“古代的中医诊疗手册”。
在洗药池边流连，抬眼望去，“青蒿治虐之源”纪念碑赫然入目。新建的青蒿园离洗药池不远，两处产生的空间关联，使人领悟到中华医药文化的源远流长，博大精深。葛洪在罗浮山采药辨药，品尝百草，对药物深入研究。《肘后备急方》中所载的350种药物，大多来自罗浮山动植物。他在《抱朴子内篇·仙药》中，对许多药用植物的形态特征、生长习性、主要产地、入药部分及治病作用等，均作详细的记载和说明，对开辟罗浮山药物资源起了重要作用，使之成为南药主要产地。历史上罗浮“洞天药市”曾是岭南地区最大的药市，鼎盛时期，药商云集，延绵数里。民间制药小作坊也应运而生，流传下不少应验如神的秘方。民国时期，陈济棠治粤时曾在罗浮山开设药厂。新中国成立后，罗浮山的制药业蓬勃发展，研制出不少源自《肘后备急方》的药品，深受百姓青睐。上世纪70年代，采用葛洪原组方生产的罗浮山百草油，具有祛风解毒、消肿止痛、止痒提神的功效，家喻户晓，风行岭南。小巧的葫芦瓶子，翠绿色的液体，物美价廉，方便实用，是居家旅行的必备“万能”良药，堪比进口的虎标万金油。如今，罗浮山百草油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产品远销海内外。
为纪念葛洪，弘扬中医药文化，近年来，罗浮山景区修楫了葛洪历史遗址，新修建了青蒿园、葛洪博物馆、百草园、洞天药市等景观，供游人凭吊参观。葛洪博物馆里，高科技生动再现了葛洪与妻子鲍姑在罗浮山采药、制药、治病场景，还展示了屠呦呦研发青蒿素的感人事迹。从博物馆出来，仿佛在时光隧道走过了1600多年。我忽然想，从古代民间提炼专治蚊叮虫咬的百草油，到当今科学家摘取医药学皇冠上的明珠，葛洪的遗风一代一代传承，罗浮山不仅是治虐之源，更是葛洪中医药文化之源。
来到百草园，奇花异草，生机盎然。我们饶有兴致地辨认着罗浮山的中草药：青蒿、艾草、千斤拔、金丝楠……一阵清风吹来，药香扑鼻，直沁肺腑。啊，这是罗浮山历史深处的一抹清香，芬芳四溢，弥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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