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与纯粹 散文集《围里围外》自序

条 幅 朱斌彪作

□秦 蓝

因为来自人文深厚的楚地，因为那里俯仰即拾的历史与古迹，所以来广东许多年后，我几乎屏蔽了对本地历史和文化探究的欲望，一直在一些俗务中折腾着，后来因为公考职务，调入文化部门，才因此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些深谙本地文化、执着本地历史的人，瞬间被带入当地文化中。在扑面而来的怀旧情愫氤氲里，我迷失在几百间深邃的老围屋里的同时，一下子沉迷并眩晕于当地历史和人文中不能自拔……

看得越来越多，但语言却越来越少，一时不敢落笔，怕破坏了那份特别的感觉，更怕不明白的人曲解了其中的纯粹、玷污了那单纯的情感，所以一直沉淀在那里。沉淀日久，更不愿拿出来示人，不愿深提了。这也是我新近出版的《围里围外》文字少的原因之一。另外也是自己笔拙无法清晰解读其中的深意，权将文字藏于图中，各取其意吧。

我一直着迷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元素，年少即喜欢听京剧中的词，那些唱腔将诗词歌赋历史信手拈来，更何况京剧脸谱神秘深邃；又喜欢竹麻木之类有质感和自然界气息的东西……后来有人说“人一开始怀旧就说明老了”，我暗讶：“难不成我一出生就老了？”

其实，人的骨子里都有一份怀旧情结，只是有人一直不知道而有人永远无法体会到，我说怀旧情结的体味是需要一定的历练的，其实也是需要一定的功力的。事实上，皆因尘世太浮华。怀旧会令你安静下来，回归本我，剔去一些浮华，看到繁花似锦后土地的色泽，看到华丽底下竹木的质地，从而不会夜郎自大，不会自以为是吧。

怀旧的人会比较纯粹，执著一些别人不以为然的物事，比如对真实的意义对土地的依恋对纯净的向往，安静而独立，较少物质的概念，唯精神家园至上，故或许爱到极致恨也恨到极致，因此被一些尘世法则不容，兀自独立寒秋唱大风起兮终不悔。

在这些千百年独立的老围屋里，我无疑看到了这两样特质，走进那天街，你立马被一种远古的氛围瞬间洗脑不愿走出来，尘世一切都不再重要；站在高高的跑马道上，所有语言都是多余，你如同一个洞察一切的智者、一个慈临苍生的佛者，心生悲悯与怜惜……这就是纯粹以及来自纯粹的魅力甚至魔力。

2009年前后，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开始田野调查，我和同事们一起在那些遗址里穿行，那些年轻的姑娘小伙在这氛围里浸润得久了似乎也不谙世事，在那些许多人不敢独自前往的老房子、旧坟地、古井、桥头行走，不在意骄阳也不顾忌酷寒，足迹遍及150多个村落。2010年1月，惠阳的这项工作在全市率先通过了广东省专家组验收。

专家来验收前一天是周末，我们被通知要将近200个文物点所有资料、图表描述方式推倒重来，而此时全部队员已集中加班多日了。2010年的这个冬天似乎特别冷，在这南方的冬天，在场的小姑娘穿上了北方的雪地棉鞋还在双脚不停地跺着，令我印象深刻，多年后还记得当时的冷。然而大家都默不作声，低头飞快地拆换修正堆成小山的资料文案。我知道大家憋着股劲，于是我边安排后勤边将大家心中的憋屈大声说出来，大家倒笑起来了，让我看到了朴实与纯粹。

墨盒打完了纸没了，打印机烧坏了……到凌晨6时终于完成了所有修订工作，8时到会场还在打印装订，8时30分，所有资料整齐地摆到了专家面前。会场上没有人知道昨晚的奋战。看着坐在后排角落疲惫的伙伴们，我脑中浮现的是他们半夜满街敲门找墨盒修打印机的动人情形，而现在却只有如围屋一样沉静的表情。

一直以来，我们只顾低头行走，无暇也无意华丽地总结，而如果之后有人借此可以华丽总结却还不厚道，那老围屋一定记得。当然，我想在这一路穿行中，所有真诚的眼神和努力的心，那些老围屋一定朴实地记得吧。在这里我再次表达对我的普查队友叶伟生、温石雨、雷宇思、何欢、罗伟奇等的感谢，也感谢为此书提供资料图片的好心人。

而在普查过程中，我再次满足着自己私下的倾慕，一次次地亲近那些远古的人和事，那些围屋里的故事围屋外的人情，如同围屋前面干涸月池里年年开不败的独特的野姜花，娇黄着帝王家的颜色脆弱着民间女子的命数，令人唏嘘感叹忍不住一顾再顾……

但为这份多年无处寄放的牵挂着落，为着一份无法忘记的感激和感动，诚惶受托，今日成书，实显粗糙，且将精致沉埋，留待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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