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洲红树林 □肖建国

我知道，你在等我。

虽然时间的节点让我们错过了早恋的花季，但命中注定的爱，该来的总是要来。于是乎，在这个微微有些透明的夏日里，您和您的子孙穿过漫漫时空，就这样婆娑地站着。以风姿别具的妩媚，站在这浅海的滩涂上。背倚岭南稔山，面向波诡云谲的大亚湾，翘首以望我的到来。

我来了，来得有些疲惫不堪。

自从看到你的名字，这一旅程，我已不再年轻的内心竟涌起阵阵波澜。惠东，稔山，蟹洲红树林。我把这几个字，反反复复念了几遍，仿佛见到一片耀眼的红，迎风飒飒，如火如荼。与湛蓝的海，银色的滩，在潮起潮落的亲吻中，遥相呼应，连成一片。每当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您——— 满身令人心醉的红，就成了点燃大海的神灯！这情这景，能不令我悠然神往吗？

然而，我戛然失望了。

呈现在我面前的是：海湾边，泻湖旁，咸水入侵的基围地上，有一片错落、疏淡的灌木丛。翠绿的树冠，交错的枝条，热情地释放着欢快的光芒。还有一座用柞木铺成的栈桥，犹如马路边伸出一双野蛮的手臂，强行搂抱着那蓬蓬多姿的细腰。桥面暗红，像风干的血。一脚踏上，痛苦的抽搐声随之而响。

这就是我思慕良久的红树林？如果是，那么我的红呢？站在炙热的阳光下，极目远望，除了入海口，四周都是山，峰岭叠嶂，遮风挡雨，庇护着这方渔民儿女。身后，通往村庄的小路，有一堵残壁上书写着五个很具杀伤力的白色大字：蟹洲红树林。

看来，没错。这就是等我的红树林了。

我的失望没能逃过您的双眼，您依旧温柔地注视着我，随着海风的吹拂，毫不吝啬为我奉献出阵阵清香。您知道，对您的误解，随行的“土著”汉子老赖会一一笑答出来。老赖是化学博士，本可在高校里激昂文字、挥斥方遒，可他念念不忘生他养他的这片山，风卷云舒的这道湾，便毅然收拾行囊，回归故乡。

从老赖的口中，我对您由表及里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您本是红树科家庭的一员，终年常绿，因为在海水里出生、成长，咸水的侵蚀让您的身躯低矮而蓬勃。为避免暗结的胚胎少受盐渍伤害，您用饱经沧桑的玉体来承受曾经的欢爱，让种子在果实中萌芽成小苗，然后再脱离您的怀抱，随风飘散。也许几小时后，幸运的子孙就能在您周边扎根生长。不幸的呢，则会随着潮流在大海上漂泊，碰到异国或者他乡的海岸再留下来生长。这样的生死流浪，就如我命中有您一样，一切皆有天定。当然，您外表不是红色的。叫您红树林，只因为您的躯体内含有丰富的丹宁（一种酚类物质），当它被氧化时，就变成红色。您的芳名也由此而来。

不羡慕远方的繁华，不抱怨壤地偏僻，用一张雨后的素面，本本色色地等我。您坚信，只要耐心守候，欣赏的人儿总会到来。就如同老赖，他在这里出生，知识的丰盈，只会缩短他的归程。因为，他的心就在这儿扎下了根。对您了解越多，内心深处越发爱你。现在我彻底明白，你等我等的艰难。看看您和子孙稀疏地立在这片海湾，就知道环境多么恶劣。还有，您的子孙在怒潮中已大片大片死去，望着浅水中那密密麻麻的已没有生机的黑色 “尸骨”，我的心在这烈日下都有些发寒。扪心自问：这样的爱恋和期盼，值吗？

相信我，相信我这次的到来，诠释的是从上到下对你们的青睐。从此后，您将不再衰老，在众人的关怀中，美丽常在。

相信我，我会带着神的美意逶逦再来。捧一卷从内心煮熟的文字，在您筑起的绿色氧吧里，为您和您的子孙朗诵一段义薄云天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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