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之城的光耀
□李晓
一个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也受到这座城市天光雨露之中的漫漫养育,何以报答它的养育之恩?
2年前,作家叶兆言用一部砖头厚的大书为南京城作传,算是一次深情的报答。在这部书里,绵延了古都南京1800多年的文脉,让一座城在历史的天幕中熠熠生辉。
南京,在2019年秋天,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世界文学之都。历代文人雅集歌咏的南京,留下的锦绣卷轴几乎是汗流充栋。一座城市的地名里,也延续着厚重文脉,南京城的山,文气袅袅。紫金山、青龙山、栖霞山、清凉山、将军山、牛首山、幕府山、顶山,东西南北,群山之中簇拥着故国的悠久历史。每座山都有自己的传奇故事,其间有光耀千秋的大历史,也回荡着先人踏踏足音的小历史。这些山中有“金陵王气”,处处掩映着寺庙与高士,这些山中有人间烟火,处处闪现文人穿梭处的亭台楼阁。南京城的水,是“六朝烟水”,在历史烟云中徐徐浮现“烟笼寒水月笼沙”的秦淮河,也氤氲着“南朝四百八十寺”的楼台烟雨。南京城的古雅之风和文化气息,让它在中国城市的星座里,散发出独特的光芒。
现代南京,鲁迅、巴金、朱自清、俞平伯、张恨水、张爱玲、赛珍珠、叶圣陶等文坛巨匠曾经与这座城市朝夕相伴,南京城的当代文学天空里,依然群星闪耀,苏童、叶兆言、毕飞宇、周梅森、韩东、鲁敏……在朱自清的名篇《背影》里,那个身着黑布大马褂、深青色棉袍、步履蹒跚的矮胖父亲,就是在当年南京的浦口火车站送别儿子去北京上大学的,这个父亲的经典形象,他让天下的儿女们永远地感动于那沉默中深厚的父爱。而今,浦口火车站是中国唯一保存民国特色的火车站,被列为中国最文艺的九个火车站,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其中也有文学散发的魅力。
1998年春天,我从故乡城市坐一艘慢船去南京,一艘客船在江中行驶了三天三夜才停泊在南京的码头。我与这座盘踞在心上古都的相见,适合在这种款款而来的时光想象中,把第一眼投向它夜晚带着雾气的温润灯火里。翌日上午,我在南京城遮天的梧桐树中找到了浦口火车站,那座砖木结构、米黄色外墙、红色大屋顶的英式建筑老火车站,绿皮火车正在轰隆隆起程,那个木讷父亲对儿子叮嘱的声音从南京城的天幕中隐隐飘来:“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7年前的浦口火车站,已经完成了客运使命,它的候车大楼、月台、雨廊、售票房、贵宾楼在岁月风雨侵蚀中依然保存下来,成为一座城市的怀旧之地,成为一座城市历史“线装书”的一页。
那年去苏州出席文学笔会,我见到了陆文夫先生。20年后,我在对苏州的一篇回忆文字里,这样描述那次相见:“他瘦骨嶙峋的脸上,一双眼睛清亮如山泉,又幽深似古潭。见我们来了,先生微微欠身,朝我们每个人望了一眼,双目炯炯,却没有笑容。难怪苏州的一位作家说,先生有不怒自威的气度,他的做人、写文章,都有雄强方正的内核,有清淡如茶的一面,也有沉郁似酒的一面。我们围坐在先生周围,确能感到他身上老苏州城庄重古雅的气场。”
而今,陆文夫先生已经离开人世16年了,在先生的文章《老苏州》里,有这样的文字:“苏州,这古老的城市,现在是熟睡了,她安静地躺在运河的怀抱里,像银色河床中的一朵睡莲。”这也成为老先生的写意人生,他熟睡了,成为运河河床中的一朵睡莲。万里之外,我对苏州的更深想念,也有着对陆文夫老先生的想念。我越来越奇怪,这些我曾经涉足过城市里去世的作家,为什么有遥望我离世亲人一样的感受。上海的巴金、北京的史铁生、银川的张贤亮、西安的陈忠实、成都的流沙河……原来是他们的文字,曾经哺育过我精神骨骼的成长,让我的渺渺人生在阅读里充满了对宏大人世的认识与关切,他们的文字,是一盏精神的长明灯照耀着我,让我在人间的行走,路上即使布满了荆棘风霜,但心里有光闪烁。这些文学人居住的城市,也因他们而闪耀在大地之上,因为文字的传承,赋予一座城市更大重量,那些城市由此也成为我文学的故乡。
文学之城的光耀,如日月星辰,发出恒久光芒,照亮了历史,照亮了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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