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源人物志27·鲜为人知的河源抗战英烈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龙川郭叙球：上了战场就不怕死了
人物档案
——郭叙球
■出生年月：1924年1月23日
■入伍时间：1942年
■所属部队：第七战区（广东）司令部宪兵2营6连
■战斗地点：韶关一带
抛家别妻当兵报国
今年7月初，河源市关爱抗战老兵志愿者团队去看望郭叙球。96岁高龄的郭叙球，仍保留着军人的风姿：腰板挺直，衣裳干净整洁，头发一丝不乱。
参军那年，郭叙球还未满20周岁。1942年，他在韶关参加了为期8个月的广东宪兵学校第50期培训。培训结束后，他被分配到第七战区（广东）司令部宪兵2营6连当兵。至今他仍记得，当时的营长叫黄家丰，连长叫谢金明。
郭叙球所在的部队主要负责第七战区（广东）司令部的安全和维护地方秩序、后方交通安全，纠察部队风纪，查处贪腐和临阵脱逃的官兵。郭叙球跟日寇正面交锋的机会并不多，只在韶关市区南边的大塘、大坑口等地参加过抗击日军的战斗。
在宪兵队，军官上前线的机会比较多，“军官死了，就在宪兵队物色人员选补上”。
几年的军旅生涯里，年轻的郭叙球写了很多家书。战时家国难两顾，面对回乡探亲时妻子的眼泪，他总是说，过几天就回来。他当了5年兵，最后平安退伍。
战斗在韶关大坑口
1945年1月的一天晚上7时许，部队吹响了紧急集合的哨子，宪兵队大营里人员进进出出，气氛紧张：“上面接到增援通知，马上就要出发，通知大家几点就得赶到营里，必须准时赶到，军令如山。”
那一次，和郭叙球所在的部队并肩作战的是第65军。
75年前的这次战斗发生在大坑口，过一座桥就是韶关。
据相关史料记载，日军第40师团长宫川清三率部身穿便服，由湖南长途偷袭粤汉路南段。
当时第七战区（广东）司令部位于赣南的龙南县，余汉谋兼任第12集团军（辖63军、65军、独立第20旅）总司令。余汉谋对敌情判断错误，认为日军要打通粤汉铁路南段交通线，其主力由衡阳沿粤汉铁路线南下进攻韶关的可能性较大，因而作了错误的兵力部署，把原配备在韶关以南地区的第65军全部调到韶关以北坪石、乐昌一带布防，并构筑防御工事，准备截击沿粤汉铁路线南下攻击韶关的日军。清远、英德只驻有挺进纵队莫雄部的一部分官兵，大坑口只驻有兵站掩护部队的一个团。
“日军从韶关大坑口那边过来，不是从公路过来，改从侧翼包抄，部署在公路的炮火没派上用场，仗没打赢。”郭叙球回忆道。
郭叙球当时是机枪手，装备的是一架德制机关枪，每个弹夹有20发子弹，任务是守军火库。
这次的败仗经历，让郭老刻骨铭心。日军攻，中方守，漫山遍野都是飞机和大炮。
“打败后，我们要将枪支弹药搬上风湾，一直搬到天亮，都是人工搬扛。山太陡，很多天梯一样的石阶，马上不去，车也上不去，士兵只好含泪杀马，将车也烧掉。”
“当时夜里下着毛毛雨，日军的炮火又猛，我们撤退了近一堂路（约5公里），柴油、粮食等全部烧掉，坚壁清野，一条公路都是火。东西带不走，也不能留给日本鬼子。”
部队从山上的地洞撤到公路，又冷又饿。“我们失了地盘，好像亡国奴一样。”
多年以后，曾在1942年任第七战区兵站总监部少将副监的雷秀民，在《抗日时期韶关失陷前后的见闻》中回忆郭叙球和他的战友们在此役中的贡献，以及兵败后没有被俘还有时间转移军火的缘由：
“敌人先头部队到达大坑口附近，袭击我兵站掩护部队时，我军极力抵抗，阻滞敌人攻击前进，使我兵站基地有充裕时间对弹药仓库和粮秣仓库进行爆炸，免致资敌；使我兵站医院伤病员疏散后运，免被敌所俘。”
战歌起处勇气平添
郭叙球所在的宪兵营，曾配合野战部队击毙、击伤数百名日军，俘虏日军90多人。
“其实再贪生怕死的人，到了战场就不怕死了。”他说，在前线，将士们唱着《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腿也不抖了，死也不怕了。”
对当年所唱歌曲，郭叙球记忆犹新。当时也有女子唱歌，“哥哥在前方打仗，妹妹在后面帮啊”“情郎哥哥去当兵，当兵要当抗日军，不是好铁不打钉”。
淞沪会战的歌曲《歌八百壮士》，郭叙球也会唱：“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你看那民族英雄谢团长；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你看那八百壮士孤军奋守东战场……宁愿死不退让，宁愿死不投降。我们的国旗在重围中飘荡，飘荡……”
唱着军歌的郭叙球，仿佛又回到了杀敌报国、烽火连天的战场。
和平徐坤云：辗转粤湘桂多地参与抗日
人物档案
——徐坤云
■出生年月：1927年7月17日
■籍贯：和平县下车镇和一村石口塘村民小组
■入伍时间：1943年2月
■所属部队：中国陆军第62军157师470团2营炮兵排
■战斗地点：广东英德、清远、增城，湖南长沙、衡阳，广西桂平等地，越南天宝
少年从军行
徐坤云（抗战时改名徐冠程）刚入伍时，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鬼”，因为他的二嫂怀孕，母亲叫他顶替他的二哥去当了兵。
徐家有3个男丁，大哥徐冠云，小学毕业后就去当兵抗日，当的是传令兵，一年后考入黄埔军校四分校17期，后来当了陆军第62军157师470团2营炮兵排排长。
1942年前后，抗战进入相持阶段，我军积蓄力量，筹备反攻，开始抽调兵源补充部队。“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徐坤云说，有3个男丁的徐家，还得再去一个。
1943年2月，徐坤云报了名，被分配到哥哥所在的炮兵排，被老文书看中，临时负责写花名册、记录账目等工作。
徐坤云所在的团，在广州与日军外围打了很多小仗，属第七战区。当时第七战区司令长官是余汉谋，62军军长叫黄涛，157师师长是李宏达，团长是李上达，营长是劳中逸。
“平时常练兵，有时会派小部队去冲击日军。”初到部队的徐坤云，听着老兵们聊天，把一些事记在了心里：“部队曾在青龙岗打过一场比较大的仗，夺到日军一门三八野炮，几十个人不会拆，只得把它推到山沟里去了。”
徐坤云入伍第二年，部队要调到湖南打仗。出发前，部队整编，老文书要到后方南雄，部队缺了3名文书。后来，部队挑了80多人进行考试选拔，其中就有徐坤云。写了自己的名字，长官又让写孙中山遗嘱，徐坤云一挥而就，再写其他条款，徐坤云也都写得很麻利，于是他就成了第3连的文书。不久，第3连的特务长被调到其他营当副官，徐坤云被提拔为特务长（职责主要是管理后勤伙食和机动勤务）。
驰援长衡会战前线送饭中毒气
1944年7月24日，第62军接到蒋介石电令：“衡阳危急，着62军迅速挺进衡阳解围！”62军奉命后，即以师、军直属队、157师行军次序，从广东省英德出发，行军至韶关曲江，转乘火车疾驰衡阳，然后经洪桥、白鹤铺，沿湘桂铁路向衡阳的日军攻击前进。
“我们从英德步行两天两夜赶到韶关火车站，就地坐下听参谋长官发表战斗讲话。”徐坤云说。当时，连长以下不分官兵，每人只带两件便衣，行装一律不许超过10公斤，各人自背。在韶关火车站，军人丢弃的礼服、礼帽、皮鞋等物堆积如山。连长以下军官，勤务兵改为战斗兵，只能保留两个传令兵。
军长黄涛令157师470团（团长李上达）派一个营接管151师452团雨母山阵地。
“第10军守城，我们62军守驻衡阳西站外的雨母山阵地。要保住衡阳，就要占住这座大山。”徐坤云说。
作为专管后勤的特务长，被称为“阿坤仔”的徐坤云，每天夜里都要带着炊事员煮好饭，走上三五十里路送往前线，一灶饭有50多公斤重。有好几次被日军发现，日军用机枪大炮对他们进行火力封锁。
“我们冲过去的时候，炮弹又来了，"啾"地一声落下来，上面的石头滚落，压住了我的腰，走不了。回到驻地，炊事班长没看到我，想着特务长没回来，炊事员会被砍头的，于是就回来找我。发现我之后，他把我抬到山后溪水边。当时，我心里很清楚，却说不出话，一个多小时后才能说出话来。”
在一次运送饭菜到前线时，徐坤云的腿被敌人的炮弹弹片击中，受了伤。
“日本人施放催泪弹，又放毒气。尤其是晚上，山上有露水，两层绑腿都没用，毒气还是会渗进去。”由于受到细菌感染，伤口很久不能愈合。后来，伤口虽然愈合了，但脱了十几次皮。徐坤云拉起裤子，只见膝盖以下，双腿皮肤斑斑点点。
“前二三十年腿还会痛，现在老了不用下地走路，腿就没那么痛了。”
“白天，美国飞虎队和我们地面部队配合，一起打日军，白天日军吃亏。”日军学乖了，就在晚上拼命进攻，也夺取了几个山头。但一到白天，中美配合，丢失的山头又会被抢回来了。
“我们的战壕做得像长城，一个排在前面打，后面的在战壕里抓紧时间补觉，顶得住就不用上。前面顶不住了，后面的就马上支援。”
157师等在雨母山打得很辛苦，伤亡惨重，阵地于1944年8月1日失守。在日军重围中，方先觉率第10军艰难死守衡阳失败，衡阳陷落。62军撤回广西柳州一带，参加了桂柳会战的外围战，在桂平、贵县、平乐、贵州阻击日军。
徐坤云说，撤退时，火车铁轨被拆了抬走，“不给日本人用”。他们一直往后撤退，有时能坐上火车，有时步行，有时还会受到日军轰炸。
不久，部队转到都安县（属广西河池）、拿马等地，入驻田阳。
老兵归乡走上讲台成模范教师
“过了年后，部队开到越南天宝县，也是训练，没有打仗。”徐坤云回忆说。直到有一天——1945年8月6日，“有消息说，美国用原子弹炸了日本广岛。”
当时越南民主共和国尚未独立，以胡志明为首的反法民族武装力量在海防设有办事处，“日军所有的连同我军的武器、汽车、装甲车、装备、马匹，都交给越南胡志明主席的地方民兵，任何人不得保留一枪一弹。”
完成交接任务后，已是1945年11月份。62军奉命由越南海防市外涂山港乘坐美国第七舰队兵舰到台湾，前往接收台湾。他们在高雄左营登陆，军部进驻台南，151师驻高雄，157师驻台中，95师驻嘉义，均负责接收工作。徐坤云回忆：“我们在高雄登陆后，接收台中市以南地区，台中以北地区是70军负责接收。”
在台湾计划久战的日本军队留下了很多仓库，多在台湾中心地带，日月潭最多，有食品、军械等。“一个连就接收了500多个仓库。”但对年少的徐坤云来说，都不如一匹马好玩，他经常在早晨时拉上战马疯跑。
1947年春节过后，62军被调往天津，157师调河北秦皇岛。徐坤云被送入天津军官培训班受训了6个月，毕业考了第一名，被提升为少尉排长，调回团部炮一排。
157师于1948年9月奉命调往东北，参加辽沈战役。同年12月，解放军发起平津战役后，62军由天津增防北平，不久又回防天津。62军主力通过杨村后，杨村铁桥即被解放军炸断，因此157师滞留北平，得以幸存，其余各师在天津战役中被解放军全歼。傅作义宣布北平起义后，157师接受了解放军的和平改编（邓洪昆《国民革命军第62军来龙去脉》）。
增防北平时，157师被调到北平城外河间县、安次县驻守，不久又被调回北平阜城门驻守，直到国共开始和平谈判。谈判结束后，157师开出城外黄村镇驻扎。两广纵队司令曾生到157师讲话时，动员将士们和平起义。起义后，157师就被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四野独立24师，师长是何宝松。后来，徐坤云还去过陈赓的第4兵团，到过云南，当过炮兵教员。
1952年，徐坤云回到和平，申请教书，被派到一所最小的学校，学校学生不到30个。后来，他还被评为和平县“十大模范教师”之一。1988年，徐坤云离休。
本报记者凌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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