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榜(3)
听其言,宝玉便知凤姐为排名而来,也不再回避,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
凤姐道:“我还有什么话,一家子都有了,不过是妾如今都平头正脸的,还让我说什么呢!”
宝玉知她说平儿,心想平儿怎么了,设若扶正,亦未必就比她差多少。嘴上却说:“平儿已经入副钗了。”
宝玉又解释说:“这个单子,当初只考虑到住在园子里的。因您在前面住,就没考虑进去。”
凤姐道:“既是如此,那香菱何曾在园中住过?”
宝玉道:“你却不知,薛蟠南去时,香菱曾在园中跟随黛玉学诗,仅改过两次,就已经长进了不少。她的《吟月三首》,大家看罢,无不称赞。”
说到诗,宝玉又道:“原想是诗社的,凡园子里写诗的,就录入了。”
凤姐道:“桃花社、菊花诗、螃蟹咏我是没的参加,可话得说回来,哪次起诗社你们不是去找我划拨银两?再说,刘姥姥来的时候,我不是也写过一句诗吗:一夜北风紧。这么快,宝兄弟就忘了。”
晴雯在一边捂着嘴笑,其实谁都想笑,凤姐那也叫诗!因她在那位上,不过都巴结着她而已。
宝玉不能说出这些,只道:“我这单子,为的是一些年轻女子,你原也知道,女孩儿不结婚的时候那是多么水灵,可一结婚,沾染上男人的臭气,就无可形容了,以至一些老嬷嬷都像死鱼眼一样。”
凤姐道:“那我倒要问了,珠大嫂子可不是结过婚的?既是她在得,为何我在不得?”
宝玉道:“珠大嫂子是结过婚,可我哥去得早,在大家心中,她也是清白的女子。”
凤姐道:“既是规定结过婚就不能入,也就罢了,结过,又寡居,也自然是要算的。咱们女人只嫁得一次,还能再嫁第二次不成?”
宝玉只好道:“说来,我这单子,还是因情而生,有情者方可摄入。”
凤姐笑道:“哟嗬嗬,我的宝兄弟,说到这情分上,自然是有她们的,也有我的。我何尝就不用情了呢。因情入色、由色入空那一些我虽不懂,可我和贾瑞的事,府里上下也应是知道的,我不过调侃了他一下,不让他那么便宜就上的手,他竟正照风月鉴去了。”
宝玉道:“你那情和我说的情不一样。”
凤姐道:“这可就奇了。她们的是情,可巧着我的就不是情了。这作何道理?由得他起淫心,就由不得我设相思局了?”
宝玉只好说:“那……”
凤姐道:“其实,也不是嫂子说你,你不用心罢了。我的情可不是多了?我跟贾蓉侄子,哪个明眼人看不出来?再说,我跟你琏二哥哥哪个倒说出来,大中午的我们不是也在一起吗,周瑞家的送宫花时撞见过,她可以给我作证!”
遇上凤辣子,宝玉自是没法,只得呵呵应承。
这凤姐自怡红院出来,并未回自己住处,而是到了贾母房里,见王夫人也在。一进门,便大呼小叫:“老祖宗为我作主啊,我事事遂您的心,中您的意,白天黑地儿地忙乎,西府是这么大个摊子,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等着我,有事了,我还得到东府代理,公公不是公公,婆婆不是婆婆,下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无一不在记恨我。我到底贪图的什么,可到头来,也不过自己的兄弟也都忘了。”
这里老太太和太太摸不着头脑。贾母道:“可又是那不争气的琏儿惹臊了?”
凤姐言:“这次倒不是他,是宝玉兄弟,他写了个十二钗的单子,连平儿都有了,独我没有。我不图别的,只图个名分,可也没有图到啊!”
贾母问王夫人:“我怎不知?”
王夫人道:“想又是宝玉这孽障惹的祸。”
等知道原委,贾母言:“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小孩子们闹着玩的,你也当真了。再怎地,哪里就少得了凤辣子。你放心,明儿我叫他来,给你赔个不是,你今儿就别再闹了。不过,若是没湘云的话,倒是实属不可。想我们史家,当年只枕霞阁就可拟出十二钗来的,湘云岂可连代表也不成。”鸳鸯已飞奔怡红院,将贾母之意告知了宝玉。
王夫人恨这不争气的儿子,正事不做,却专与这堆脂粉打不清的官司,气不打一处来。让金钏去要过单子,因是已修改过的,也并无多少不可,只问了袭人怎么安排的。金钏说,已经安排到又副钗里去了。王夫人就没再言语,但觉事情重大,还是呈与东府贾珍过目。
贾珍不太关心此事,他正算计着尤老娘拖油瓶又拖到他这边来的两个尤物。但既有此单子,粗略一看,也无什大碍,但很明确地提出了一点:须得把秦可卿加上。
名单退回来后,宝玉又犯难,这秦可卿不仅引诱过自己,还与公公私通,被焦大骂得满府上下人尽皆知,加上明显不妥。但贾珍的话又不得不听。
宝玉综合大家的意见,重新列出了十二正钗的排名:贾元春、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林黛玉、薛宝钗、妙玉、史湘云、王熙凤、薛宝琴、李纨、秦可卿。
王熙凤听说把秦可卿加上了,连夜又带着善姐儿到了怡红院。
宝玉说:“二嫂子,这回我可是已给你加上了。”
凤姐却言:“如今蓉儿媳妇都登录了,我原以为都是我们平辈的,既有下辈的,那巧姐儿可是我与你琏二哥的独苗啊。宝兄弟为何要将她放一边呢?”
凤姐走后,宝玉更是为难,名单中也只有一个薛宝琴可换了。然这宝琴在他心中,自有千分之重,那雪中红梅的场景让他至今难忘,那是一幅多么美的图画啊。但思来想去,自是无法,只好忍痛割爱了。
宝玉重新排序,列出了单子:林黛玉、薛宝钗、贾元春、贾探春、妙玉、史湘云、贾迎春、贾惜春、王熙凤、巧姐、李纨、秦可卿。
如此排出后,宝玉拿与袭人看:“唉,别人要问起排序标准我可怎么说?”
袭人不识字,说你念念。宝玉念完,袭人道:“反正没有我。”
宝玉道:“有呢。”边说边又拿出了几张单子:
副册:甄英莲、平儿、薛宝琴、尤二姐、尤三姐、尤氏、李纹、李绮、喜鸾、四姐儿、林四娘。
又副册:晴雯、花袭人、邢岫烟、金鸳鸯、林红玉、白金钏、紫鹃、黄金莺、麝月、司棋、白玉钏、芳官。
三副:柳五儿、茜雪、檀云、雪雁、龄官、宝蟾、秋桐、彩霞、素云、娇杏、小螺、篆儿
四副:藕官、蕊官、宝官、玉官、碧痕、秋纹、坠儿、蕙香、二丫头、宝瑞、宝珠、万儿。
6
这日宝玉安心睡去,不想梦中二入太虚幻境。警幻见之,并无惊诧,道:“我知你会来。”
宝玉道:“为何?”
警幻道:“因你痴玩不改。”
宝玉道:“请姐姐警示。”
警幻道:“你何苦作这单子?”
宝玉道:“不过玩耍嬉闹也。”
警幻道:“非也。于你,算是一份情榜,可带至太虚幻境,便皆与这离恨天、灌愁海、放春山、遣香洞有了联系,成为她们过去未来的薄册。我这边你是看过的,只道是千红一窟,万艳同杯。”
宝玉道:“你这边自有你的掌司记录,与我则不同。”
警幻再次道:“非也!你只知道,然不知何以道。你在大观园的墨迹,会一一自行录入。上次你来,凡你翻看的,都是有字之书,有字之页。凡你没翻到的,皆为空白。天地之间,本就一念相系。仙凡之间,也仅一梦之隔。”
宝玉道:“人间堪苦。”
警幻回道:“仙界亦悲。上次你见到的兼美,亦犯事了。”
宝玉道:“可否仍因着一个情字?”
警幻道:“孽海情天牌坊上的对联,你定是记得的: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
宝玉大哭:“我如何救得了她们?”
警幻道:“我亦不能。各人劫数皆各人所为所聚结,非外力使然。”警幻边说边拉开一道帷幔,一堵洞壁,豁然开朗,一干被绑缚女子正待被扔往灌愁海,黑色的海水咆哮,一如一口无盖无底的油锅,正沸腾。
宝玉被吓醒,大喊袭人:“快把那单子拿我!”
待袭人去拿时,一阵大风灌进怡红院,竟把单子刮走,卷向了天际。
7
数年后的一个冬日,京郊大雪苍茫,白花花一片。宝玉像荒原上的黑点,孑孑而行,留下两行雪印,像是两句谶语: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天寒地冻,极度疲乏之时,透过哈出的雾气,宝玉看到远处的山峰尽被大雪覆盖,但见一红墙建筑若隐若现。
宝玉向着那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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