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严“禁野令”下养殖户如何转产? 找准项目打通销路,有的产业渐入正轨

南方日报 2020-05-15 06:53

高官新养了150只鸡做“积蓄资产”。

清晨5时,养殖户高官新已摘好两桶香菇,准备拿到镇上卖。两个月前,他的香菇大棚还是竹鼠仓,养了260只竹鼠,一年能赚4万元。如今,100多平方米的房间里层叠摆满了2500支香菇菌棒。

2月24日,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关于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动物交易、革除滥食野生动物陋习、切实保障人民群众生命健康安全的决定》,明确将人工繁育、人工饲养的陆生野生动物纳入禁食范围。

3月,河源、肇庆等市相继出台政策帮助养殖户转产。4月16日,广东省林业局在《广东省野生动物保护管理条例》宣讲中提出,优先做好对贫困户的补偿。

转产一月有余,南方日报记者实地走访发现,有的产业已渐入正轨,但也有的面临短期资金紧张、产业同质化竞争激烈和长期销路不稳定等挑战。专家建议,相关职能部门应协调技术资源和市场力量,成立专门的社会组织或智库,把服务工作常态化、科学化,帮助农户提高技术、组织渠道、创建品牌、降低风险。

文/图南方日报记者刘珩

转产补贴方案出台养殖户直面“短痛”放弃存栏

河源市东源县义和镇曲滩村在东江边上,翠竹茂密,人多田少,不少村民养殖竹鼠。

54岁的养殖户高官新也是养鼠人。他和妻子都有慢性病,干不了重活,妻子打零工,他养二三十只竹鼠。

2017年,高官新又找信用社贷了款,逐渐扩养至400只。竹鼠成了他的“钱袋子”,没钱了,就卖几对。2019年,他赚了约4万元,生活渐有起色。

2020年1月,新冠肺炎疫情暴发,竹鼠售卖按下暂停键,鼠栏封仓,高官新的收入断了。

“两个孩子读大专的学费,夫妻俩看病的药钱,盖房子的债,欠银行的贷款……”高官新细数着用钱的地方,连春节都不知道怎么过。无奈之下,他找深圳市贸促会的驻村第一书记薛远鹏借了3000元,勉强维系日常花销。

2月24日,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关于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动物交易、革除滥食野生动物陋习、切实保障人民群众生命健康安全的决定》,明确将人工繁育、人工饲养的陆生野生动物纳入禁食范围。

政策一出,高官新就迎来了林业部门的核查,对方再次清点竹鼠,要求无害化处理。高官新急得没办法,他怕血本无归。

3月,东源县出台转产补贴方案,在转产补贴的扶持下,养殖户选择放弃存栏动物,尽快转产,直面短期阵痛,而不必忍受长期没有收入的煎熬。

截至3月底,河源市从事特色养殖的231户养殖户清理了4726只竹鼠、14931斤蛇和200只果子狸等人工饲养的野生动物,肇庆20个特色养殖项目的存栏动物也全部处理。

转型快、易上手、有市场找到这种项目不容易

按照东源县的转产补贴方案,竹鼠成鼠每只补贴150元,中鼠每只80元,幼鼠每只30元,平均下来,约是市场价格的1/3。高官新一共领到了3.8万元的转产金。

所幸的是,他在帮扶单位又获得6.5万元,补齐了鼠肉损失。但建鼠仓和买机器的4万多元还是亏了。

“养竹鼠有风险,养别的就不亏钱?我折腾不起。”高官新的老婆不敢再搞产业了,家里用钱的地方多,她想把手里的钱攥紧。她成宿睡不着,和老高发脾气,吵着要离婚。

说服不了妻子,高官新只好找薛远鹏出主意。薛远鹏给了他一套分散风险的转产方案:种植香菇日产日销,保证现金流;养150只鸡,周期性出栏获得“积蓄资产”;帮扶单位的补偿金投资基金,有年底分红保底。

“钱攥在手里迟早会花完,但种香菇摘了就有钱赚。”几次聊下来,高官新打消了妻子的顾虑。他计划投入2万多元,养2500根菌棒。

看到高官新转产的干劲,薛远鹏也愈加上心。他找香菇基地采购了菌棒,又从网上找厂家买来放菇棒的钢架以及降温用的风机和水帘,帮他们节约成本。

4月11日运回菌棒,12日注水激活,13日冒出菇苗。

高官新不懂技术,养的香菇不是长到散瓣,就是不长。他着急,急忙请教技术员学养菇常识:冒芽后长得快,记得勤看勤摘;天热别忘记洒水;摘后分类分价卖……随着学习和摸索,香菇成色越来越好。

“转型快、易上手、有市场。”薛远鹏说,找到满足这三个条件的转产项目,并不容易。此时,新的特色养殖产业——塘鲺鱼——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塘鲺鱼长得快,三四个月就能出栏,一年能卖两三批。”合作社带头人陈陆军预计,转产不用半年就能产生收益。虽然没养过鱼,但陈路军了解养殖业行情,他看好塘鲺鱼的市场前景。

记者从河源市了解到,该市有135户养殖户转产养鸡,30户转产种植秀珍菇,15户转产养殖塘鲺鱼,15户入股肉鸽养殖项目,15户转为务工,其余的则是转产投资入股、养羊、养牛、养猪等。

项目变现尚需时日转产期间资金紧张怎么办?

高官新等人领到的政策补贴款,通常占处理动物市值的三到四成。不同的是,他们没有帮扶单位来补齐差额。

柳城村澎崎合作社失去了约2000只竹鼠,领到的转产补偿金不到20万元。转产的压力落在了合作社带头人陈路军头上,资金紧张,用起来捉襟见肘。他先挖了2亩的水泥塘,在两个小池里投放了一小批塘鲺鱼苗,其他4个小塘还在“养水”。

对于合作社来说,这样的养殖规模太小;但对于陈路军来说,转产金刚够挖塘买苗。他只好动用个人积蓄,多挖了一亩鱼塘。这样下来,合作社的塘鲺鱼年产估算能到2万斤。

陈路军拉好了电,还没盖好大棚,每天为水鸟偷鱼担心。为了省钱,他没买鱼饲料,自己学着用豆饼和动物内脏配食料。他还在摸索养鱼技术,每天早晚,他会到池塘边看看变化。

还有三个月,首批鱼苗才能出栏。陈路军得把这段时间熬过去,白天,他到镇上的家具店做搬运工,来补贴转产开支。

合作社规模大,损失也相对较多。如果各方不能谈拢损失份额,有限的补贴便无法分配,让转产陷入停摆。

东源县漳溪畲族乡群星村某合作社原本有3000条蛇,“禁野令”出台后,合作社计划转养8000只鸡。但购入首批2000只鸡后,转产工作便搁置。

合作社成立不到一年,资金累计投入超过40万元,产业带头人邹裕仿也投了人力物力。但转产补贴只有20.7万元,这笔钱如何分配?亏掉的几十万元怎么分担?双方前后沟通近20次,却未达成一致,相关补贴也没能下发。

对此,深圳文联驻群星村第一书记梁超表示,双方将继续协商,以保证转产工作有序推进。

农户扎堆养鸡种香菇怎样打开产品销路?

日产50斤的香菇,曾让高官新犯难:量太小没人收,自己又不懂零售。

薛远鹏想了不少办法;晒香菇干卖给干货商;组成“香菇炖鸡”精包装搭配;最后他还买来了直播设备,准备出镜带货……

一次机缘巧合反而帮高官新找到了销路。第一周产出的香菇卖相太差,他只好送给邻居吃。结果第二天,邻居主动上门来买。高官新就摘了两桶到镇上卖,因为菜鲜价低,不到半小时,香菇销售一空。攥着一手零钱,高官新明白“转产成了”。

同样是卖香菇,合作社采用“公司+农户”的模式解决销路问题。在肇庆市封开县南丰镇利水村,基地里的1000多条蛇已转产为2.4万个香菇棒。养殖户从香菇公司赊到菇棒,再把香菇卖回给公司,还清欠款后,每斤大约能赚1元钱。

并非所有人都销路顺畅,转产同质化又会出现价格内耗。不少农户反映,养鸡技术难度小,转产速度较快,所以很多人选择。一般农户养100到200只鸡,合作社的养殖规模则有几千只。

“因为疫情,不少养鸡场出现压货,市场供大于求。”养殖户邹裕仿表示,当地将肉鸡分为饲料鸡、果园鸡和走地鸡三挡,每只批发价分别在30元、60元和80元左右。档次品种参差不齐,一些“高档鸡”可能要降价处理。如果市场过剩,养殖户或将降价降档出售,以减少养殖成本和风险。

“深圳市场需求量大,但肉鸡需要完善的冷链和检疫,这意味着新的成本负担。”梁超表示,他曾联系深圳的肉菜市场寻求销路,但因条件严格而放弃。

“现在鸡苗、鱼苗还没长大,还不到担心销路的时候。”陈路军认为,摸索中会逐渐深入到行业内部,逐渐打开销路。

“养殖户转产至常规的养殖行业,会受到饱和市场的排挤,在激烈竞争中亏损的风险较大。”华南师范大学“三农”与城镇化研究所所长胡靖建议,相关职能部门应协调技术资源和市场力量,成立专门的社会组织或智库,把服务工作常态化、科学化,帮助农户提高技术、组织渠道、创建品牌、降低风险。

无论如何,养殖户们和高官新有同样的看法:只有如愿卖出产品,转产才算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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