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昭日月,流风及两城 文天祥抗元屯兵紫金南岭

河源日报 2020-04-19 07:05

紫金县中坝镇碧云古洞内的“壮帝居”三个字。冯晓铭 摄■河源客家文化公园内的文天祥塑像冯晓铭 摄本报记者凌丽

文天祥20岁时被宋理宗钦点为状元,后官拜右丞相,他所处的时代,是南宋末期,他的一生都在与蒙元的战斗中度过。元帝忽必烈长期对文天祥进行劝降,但文天祥忠贞不屈,最后在大都就义,年仅47岁。

在与元军的长年战斗中,文天祥曾屯兵紫金南岭8个月。文天祥辗转抗元之际,他的两个幼小的女儿定娘、寿娘于乱世寻父,途经连平三角病死,文天祥好友谢元为殓,后世邑人多作感佩之篇。

文天祥:丹心独照宋山河

有心杀寇无力回天

文天祥生于宋理宗端平三年(1236年),卒于元世祖至元二十年(1283年)。宋理宗宝祐四年(1256年)五月廿四,文天祥殿试状元及第,时年20岁,是个“体貌丰伟,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的美男子。

这时的南宋,外有蒙古铁骑的危胁,内有权奸丁大全、内侍董宋臣等乱国,昏惨惨颤巍巍如大厦将倾。

自小崇拜欧阳修、杨邦乂、胡铨忠义的文天祥,于集英殿殿试时,面对朝廷的内忧外患,以“法天不息”为对,洋洋万言,一挥而就,被理宗钦点为状元。

然而,立志当擎天支柱的文天祥中了状元后却没办法马上施展拳脚。宝祐六年至开庆元年间(1258年—1259年),蒙古大举攻宋,掌权的贾似道、董宋臣却贪生怕死,弄权误国。文天祥愤而上书,要求惩办董宋臣,并屡次讽刺贾似道,遭到报复,几次“论罢”,最终丢官,回家闲居。咸淳九年起复为湖南提刑。此时,南宋疆土日削,国势益危。

南宋小朝廷被元军冲击得摇摇欲坠,一些奸臣鼓动皇帝迁都,文天祥上疏力陈不可。

德佑初(1275年),在位仅二年的恭帝即位,面对扑面而来的滚滚狼烟,南宋皇室慌忙下诏求贤。文天祥愿“以身殉之”,以期唤起天下忠臣义士共赴国难,“社稷可保”,毅然变卖家产以作军资,踏上勤王之路。

但是,南宋已然山河破碎,仅仅一年以后,蒙古大将伯颜的大军就逼到了都城临安城下。南宋小朝廷早无战斗之志,亦无战斗之力,只一心求和,从愿意称侄,到愿意称臣,只求保得一隅寸土。

文天祥深知蒙古的狼子野心,并不相信敌人的承诺,建议将皇帝两个年幼的弟弟送出城。也正是这一决定,为宋室留下了最后一脉骨血。

危急之中,文天祥受命与元军议和,被反复无常的元军拘羁。谢太后见大势已去,只好献城纳土,向元军投降。

文天祥兵败驻南岭

元军占领了临安,但两淮、江南、闽广等地还未被元军完全控制和占领。于是,伯颜企图诱降文天祥,利用他的声望来尽快收拾残局。但无论伯颜使出怎样的软硬手段,文天祥硬是不降,伯颜只好将他押解北方。押至镇江,文天祥冒险出逃,经过九死一生,于景炎元年(1276年)五月二十六日辗转到达福州,被小皇帝宋端宗赵昰任命为右丞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与元军周旋于汀州、漳州一带。

景炎二年(1277年)五月,文天祥集结部伍,自梅州出江西。吉州、赣州坚持抗元的宋军皆来赴,合军收复会昌县。8月间,部下赵时赏等人分道攻取了吉、赣周围不少地区,把赣州包围起来。闻听文天祥在江西声势大震,衡山、抚州等地残余宋军也纷纷加入,一时间士气高昂。

元廷闻报,非常紧张,忙在江西置行中书省,以塔出为右丞,敏珠尔丹(又译“麦术丁”)为左丞,李恒为参知政事,下决心扑灭江西的反元宋军。

景炎二年九月,在元军诸道四出江西的同时,元将李恒自领一军精骑,出其不意地向身在兴国的文天祥发起进攻。文天祥没有料到李恒这么快就杀到,猝不及防,首战失利。当时,宋军邹洬部有数万人屯于永丰,文天祥携兵向永丰方向撤退,却在半路上遇到了被元军杀得大败而逃的邹洬部,两军会合一处,接着撤退。

文天祥率残部撤至空坑(仍在吉安境内),军士多散,他的妻儿也被俘,身边只有杜浒、邹洬等几个人相随。宋将赵时赏被擒,自称姓文,让文天祥得以逃脱。不久,得知被抓的“文天祥”乃赵时赏后,李恒气恼,立即将赵斩杀。

文天祥逃脱后,收拾残兵,辗转到了循州,先是驻扎在永安县东15公里外的黃麞嶂,夜里听得黃麞悲鸣,遂徙至南岭(今属紫金)。南岭在永安县城南40公里,方圆百余里,四边高,中间低而平坦,只有一条叫“竹解沥”的小路可通,后人将这里改称为“忠臣岭”(《永安县三志》)。在南岭,文天祥重新整合队伍,屯兵8个月之久。

此时,身在石冈州的小皇帝赵昰因奔波惊吓,患病而死,时年11岁。众臣便拥时年8岁的卫王赵昺为帝。

九死一生义不降元

祥兴元年(1278年)年底,文天祥屯军于潮阳,邹洬、刘子俊等人率众相会。由于当地盗贼陈懿、刘兴为害一方,文天祥便先向这两个巨盗发动进攻,杀掉了刘兴,却漏跑了另一个匪首陈懿。陈懿投降了正率舟师由海路入潮州的元军大将张弘范。这个强盗头子熟门熟路,为元军充当向导,在潮阳大举登陆。文天祥寡不敌众,败走海丰。被俘后,文天祥掏出随身携带的毒药服毒自尽,但因毒药失效未死。

九死一生的文天祥,后来将先前所写诗歌编为一集《指南录》。诗文字字带血,催人泪下。在《指南录后序》中,文天祥高度而形象地概括了自德佑二年(1276年)以来元军兵临城下至他最终逃往永嘉的整个过程。

文天祥被俘后,元朝官将想尽办法劝降,均告失败。最后,因害怕“放虎归山”,于是在大都(今北京)将其杀害。

忠烈遗风犹在河紫

紫金、河源诸邑人非常怀念文天祥。明万历年间,今紫金中坝人(时属长乐县琴江都)温太和中举后,在南岭为文天祥建起了大忠庙,撰大门对联曰:“正气不随元日月,丹心独照宋山河。”正中是文天祥塑像,两侧为邹洬、刘子俊。

乾隆年间,出任高州府廉江县令的南岭人钟时行告老还乡,回到南岭后,仿北京宰相府式样,扩建了文天祥大忠庙,并作楹联曰:“蒙难既三年,想燕北艰贞,只觉陆死海,张死山,尚逊从容就义;驻师才八月,数南岭事迹,浑如韩寓潮,苏寓惠,同流尸祝芳声。”在今紫金县中坝镇有碧云古洞,传为文天祥留驻南岭时题竹叶诗及“壮帝居”三字。竹叶诗以竹叶为笔画,藏有五言四句诗:“大节干霄日,虚心效圣贤。文山聊写意,挺拔万年坚。”诗下有序,说是宣统三年(1911年)重阳前,范守明等几人在碧云洞里做“扶鸾”法事,文天祥之灵使得他们得了这首诗。也就是说,竹叶诗实为范守明等作。关于“壮帝居”三字,河源日报社原副社长、副总编辑司雁人认为,这也是紫金前人为旌文天祥忠义,摹写海丰后门镇南山岭宋存庵石壁上“壮帝居”于碧云洞的。

紫金南岭明代通判古城中,有文丞相祠,直至城废,祠仍健在,与五坡岭表忠祠相望(《永安县次志》)。

“故冢留三角,流风及两城”(清廖鸣球《奉次伍方舟少尉谒文信国公祠》)。在河源城,邑人建有文信公祠,在上城烈女街,内有文天祥牌位与他的两个女儿定娘、寿娘的牌位。江西人到河源后,常常就住在文信公祠。

据司雁人翻查河源各地族谱时发现,因为文天祥而安家河源的颇有几族,一是更楼下李氏,始祖李元吉为文天祥榜进士,文、李两家的家眷曾一起迁徙到河源。谢元安葬二女后,也迁往河源城,与李文吉为邻,后世结为姻亲。下角东巷李屋始祖李雅生、潘屋园先祖潘任,均随文天祥起兵勤王;下角张屋祖先张弘毅,从北京背回文天祥的指节与头发,葬于富田老家鹜湖大坑。

文天祥二女:父死忠,子死孝

连平的文天祥二女墓祭祀不断

连平县三角镇苏坑北部山麓,有一座石墓,墓主是两位年幼的女子:定娘、寿娘。石墓不远处,有一座“双烈庙”,又称“仙娘庙”,亦为祭祀这两位女孩所建。无论是石墓,还是庙宇,都有着颇盛的香火。

这两位女子是谁?为何至今仍享有人们的尊敬?

原来,这两位女子是文天祥的长女定娘、幼女寿娘。石墓前的《文山二女墓记》和《宋故丞相文信公二女墓铭》,详述了740多年前,定娘、寿娘于乱世寻父,途经此处憔悴致死之事。

青山隐隐,松涛阵阵。萧萧凉风激荡于山林间凸凹不平之处,似在诉说700多年前此处曾发生的悲壮往事……

文天祥曾写诗深切思念两个女儿:“有女有女婉清扬,大者学帖临钟王,小者读字声琅琅。朔风吹衣白日黄,一双白璧委道旁。雁儿啄啄秋无粱,随母北首谁人将?呜呼三歌兮歌愈伤,非为儿女泪淋浪(《效同谷歌体六歌》之三)。”哀切之至,令人涕下。

后世河源官员、乡贤都对文天祥二女墓进行修葺、保护,并为之铭曰:“宋景炎,岁丙子,帝播迁,国委靡。文丞相,冒艰虞,举义旗,奋忠谟。姝二女,讳定、寿。流离中,骸骨瘦。河源境,三角乡,疾弗药,倏云亡。魂飘飘,一抔土。寄荒山,泣风雨。集杜诗,语非诬。仙女桥,名不孤。父死忠,子死孝。亿万年,扶名教。”(明郑敬道《宋故丞相文信公二女墓铭》)

文天祥二女墓现为连平县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二女千里寻父

文天祥九死一生辗转闽粤赣等地抗击元军,无暇顾及家人,因而,他的妻子儿女在兵荒马乱中,历尽颠沛流离之苦,流散各处。

文天祥原本家境豪富,娶妻欧阳氏、黄氏、颜氏,生3子(道生、佛生、环生),又育6女(定娘、柳娘、环娘、监娘、奉娘、寿娘)。

有谁知道,这个铁骨铮铮、体貌丰伟、文采斐然的状元爷,在多少个漆黑的战时之夜,深深地想念着他的妻子、儿女与高堂老母?“堂上太夫人,鬓发今犹玄。”(《高沙道中》)“家山时入梦,妻子亦关情。”(《自叹三首(集杜诗)》)。

英雄亦有舐犊情深。文天祥写道:“床前两小女,各在天一涯。所愧为人父,风物长年悲。”意为:“我的小儿女啊,为父与你们各在天一涯,作为父亲,我深深地惭愧啊!”

父亲念女,女亦思父。在雷池遍地的德佑年间,流落他方的文天祥长女定娘(据民国杨德恩《文天祥年谱》,定娘当年或为11岁)和小女寿娘(应只有八九岁)十分牵挂父亲的安危,毅然寻父。

没有史料记载这两位姑娘当时的心理活动。当她们想到流散各处的兄弟姐妹时,她们在想着什么?当她们念起向来从文的父亲,率兵在这巨浪狂涛中左奔右突意图收复失地重振河山之时,又在想着什么?是否想着,父亲的衣裳褴褛需要补缀,父亲的伤口需要细致料理?是否想着,在战乱之中追随父亲,无论怎样的艰难困苦,都要承孝膝下?

没有人知道。但能驱使她们不避兵燹、九死一生迢迢追寻父亲的,不是怀着对颠沛流离的父亲的深切思念,对沦陷在元人铁蹄下的祖国的深沉眷恋,还能是什么?

于是,她们扎紧了长裙的下摆,蹒跚着小脚,蓬松着满头乌发,原本清秀的小脸涂满了泥垢,按捺住惊惶乱跳的心,披星戴月、风餐露宿,在冒着黑烟的村镇间、躲藏着野兽的山林间、元兵随时出没的废弃战场边,躲躲闪闪、踉踉跄跄,路途中也不知躲过了多少危险。但是,在如此乱世之中,便是强壮的男子,也不一定就能到达他想去的目的地。

当她们走到连平三角(时属河源县)时,已是精疲力尽、憔悴萎顿。

文天祥的朋友、同榜进士谢元,因为宋末之乱,由龙南进入河源,在三角安了家。定娘、寿娘到三角后,就住在谢元家中,停下了匆匆的脚步。这一停,就再也难以在她们即将耗尽的生命里重新注入力量。

虽然村民尽力救治,然而兵荒马乱之际、穷乡僻壤之中,缺医少药,而定娘、寿娘又心力交瘁,一时竟香消玉陨。时为景炎元年丙子(1276年)冬。

司雁人考证相关诗作及史料后认为,当年是文天祥携家眷自龙岩经梅州赴惠州,往弟弟文璧处探母,途经三角,二女得病,因将二女及她们母亲托付给谢元照顾,但不到一个月时间,二女病死,谢元葬之(《文天祥在河源》)。

二女之名与父同芳

文天祥得知两个爱女就此萎逝,痛彻肝肠,为之集杜甫诗以悼,序之曰:“丙子,定娘、寿娘以病死于河源之三角。”寥寥数十字,寄托的又是怎样一种哀思!

在这场国难中,文天祥三位夫人在空坑之役中,与女柳娘、环娘同被元兵抓获。后来,颜氏、黄氏不知下落,欧阳夫人同二女被元军解至燕京,被罚在东宫做奴婢。柳娘作为元公主婢女随嫁驸马赵王,居现今甘肃敦煌;环娘随另一公主下嫁岐王,居西宁州(今甘肃庆阳)。长子道生不幸于13岁时病逝于广东惠阳;次子佛生在空坑之役后随母亲一起下落不明。文天祥6个女儿除定娘、寿娘、柳娘、环娘外,监娘(四女)、奉娘(五女)则在祥兴元年(1278年)十二月十五一起死于广东五坡岭战败的乱军之中。

司雁人考察文天祥二女墓时认为,河源谢元一脉,二代至六代不敢公开祭扫和修缮文天祥二女墓,因惧被元廷获知后谢氏及村民均有灾难。至七世谢征、谢牧时,于明成化四年(1468年)修缮了文天祥二女墓。至此,官方与民间始作公祭并立庙祀之。

明正德十年(1515年)孟夏,河源邑人贡生邝尹、士绅谢宜民重修文天祥二女墓,并撰墓志铭。邑人为定娘、寿娘所立碑上撰有“为臣而忠,为子而孝,忠以殉国,孝以从父,死而后已”(明黄昭《文山二女墓记》)和“父之名与天无极,女之名与父同芳”(郑敬道)句。次年立庙城东。

离文天祥二女墓不远处有一座桥,名“仙女桥”,即因定娘、寿娘葬于旁而命名。石桥南端荒坡上,有一栋占地面积约40平方米的“双烈庙”,又称“仙娘庙”,庙内正厅神龛上端坐定娘、寿娘泥塑彩像,庙旁有一块大石碑,为文天祥之弟文璧的后代及海外侨胞、三角村民于1991年整修墓、庙时所立。

700多年来,文天祥二女墓历经数个朝代而保存完好,除当地村民对文天祥二女墓的精心看护外,亦有赖于历代官府的保护。历代官府向文天祥表示尊崇,规定官员春秋两次到文天祥二女墓祭祀,并采取了一些有利于保护文天祥二女墓的措施。

时至今日,文天祥二女墓仍香火不断,体现了人们对文天祥和与他一样忠孝的女儿的礼敬与尊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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