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源人物志⑦ “都道萧殷是我师” 文学守夜人萧殷(下)
“在40余年的工作中,曾经担任过8家报刊编辑”“为编辑部写给文学青年的复信不计其数”“大约用了一生的2/3时间在看稿子写复信”的萧殷,是文学青年的良师益友,他甘为人梯,不惜耗尽一生心血培育文学新人。
广东省作协原常务副主席韦丘《奠萧殷诗》:酷暑沉雷雨下迟,漫山桃李尽唏嘘。后来人众开新路,都道萧殷是我师。
在他生前身后,是一长串光彩夺目的名字:王蒙、唐因、唐挚、杨犁、鲍昌、刘剑青、徐光耀、陈淼、鲁煤、陈国凯、王杏元、程贤章、孔捷生、吕雷、杨干华、易准、饶芃子……
甘为人梯
萧殷从事编辑工作多年,常教导青年编辑,能编好刊物,甚至拉到名家的稿子,只能得50分,还不算及格;另50分,要看你能不能发现培养出文学新人,这才叫编辑的本事。他要求青年编辑认真处理来信来稿,每信必回,每稿必复,有点修改基础的尽力帮助修改,争取发表;要退稿的,必须提出具体中肯意见。
萧殷身体力行,在数十年的编辑工作中,带出了一批批水平较高的编辑,他们后来都成为出色的文学工作者,如鲁迅文学院院长唐因,中国作家协会党组书记唐达成,中国社会科学院文艺理论研究员侯民泽,现代文学馆馆长杨犁,诗人闻山,诗人吕钊,《传记文学》负责人涂光群,《当代文坛报》主编黄树森,中山大学教授黄伟宗,广东作协党组副书记、诗人韦丘,《作品》主编黄培亮,广东文化厅副厅长易准,广东文学院副院长沈仁康……
萧殷是文学青年的良师益友。他关心帮助文学青年40多年如一日,不辞劳苦,不嫌琐碎。1938年8月,在延安鲁艺的窑洞里,萧殷向前来报考鲁艺的“小弟弟”康濯介绍文学名著、文艺理论和文学常识,帮他准备功课,令踌躇不前的康濯满怀信心考入鲁艺文学院。后来,康濯成为中国当代著名作家,并担任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湖南省文联主席。康濯说,他是在萧殷关心鼓励下步入文学殿堂的文学青年中的第一个受益人。
上世纪40年代,萧殷编发了徐光耀的第一部小说《周玉章》;50年代,他编发了白桦的第一篇小说,选用了邵燕祥的第一首诗,发现了刘绍棠的《青枝绿叶》和《大青骡子》,极力推荐王蒙的《青春万岁》,启发鲍昌写作要民族化、民间化,培养龙世辉、刘剑青成为文学期刊、报社、出版机构的中坚力量;他任暨南大学中文系主任时,自编《创作方法论》,引导学生迈进中文创作天地,从中培养出谢金雄、钟永华、钟毓材、邓良球、张振金等作家;他手把手教导渴望写作的农村青年宋永平逐步走上文学创作之路;60年代,他指导过金敬迈,培养了陈国凯、王杏元、程贤章;70年代,他鼓励并指导了青年作家吕雷、孔捷生、谢望新、邹月照、杨干华、黄廷杰、李钟声、李前忠、杨昭科……80年代,他创立暨南大学文艺学硕士点,指导游焜炳等研究生完成命题为《创作论》的答辩。
萧殷甘为人梯,不惜耗尽一生心血培育文学新人,因为他不能忘记年轻时的自己,在素昧平生的报刊编辑鼓励与肯定下,才有勇气走上写作之路;他不能忘记,当年寄信与稿给鲁迅,是何等热切盼望得到名师指教;他不能忘记,当年编辑《晋察冀日报》副刊时,一位青年出色的短篇小说因战事危急而丢失,作者因此被埋没……他深感编辑掌握着初学写作者的生杀大权,绝不能因为编辑工作的疏漏,而令有潜质的文学青年止步于文学生涯的起跑线。
萧殷教导青年要深入生活,踏实工作,不走捷径,不尚空谈。他说创作没有秘诀,要靠自己的勤奋和实践。萧殷说:“任何大作家,都不是天生的,都是从稚嫩的不知名的文学青年中产生出来、成长起来的。”
为了培育文学青年,萧殷多次放下自己的文学创作,细心研读作者的稿件。每当发现好稿件,即使素不相识,他亦对作者寄予殷殷期望,细细审读,眉批、段批,一丝不苟;批改文字常达数千字。萧殷给不知名的业余作者复信近千封,为不知名的业余作者修改文稿数百篇。萧殷说:“年轻人是我们事业的希望,我能为他们做点事情,也算尽自己的一份责任。”
1975年,为了帮助程贤章修改长篇小说《樟田河传》,他在这部15万字的小说稿上写的批语就有1万多字……因长时间埋头工作,致脑血管痉挛而昏厥倒地。程贤章说:原稿上批阅的红墨水字迹,是萧殷心灵深处淌滴出来的生命之血。
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他依然关怀文学青年。他向前来探望的青年作者讲述写作问题;询问一位颇具潜质却久无作品的作者“他在哪里”;他挂念着、念叨着一些人的名字,那是他亲自培育成长起来的文学青年,他询问他们的创作假期安排好了没有?创作状态可好?
萧殷致力于文学批评工作,他认为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是繁荣创作的左膀右臂,只有鼓励和奖励文学批评才能令年轻作家茁壮成长。在萧殷逝世前的半年时间里,还在为组建《当代文坛报》、建立文学评论奖而奔走呼号,协调各方。《小说月报》、《羊城晚报》副刊“花地”邀请他当顾问,暨南大学中文系和《南风》编辑部主办文学讲习所邀请他当所长等,他全都欣然应允。在口述《广州文学讲习所成立致语》时,他咳喘不止,边喘边说,不断积蓄力气,一字字说完。医生说,像他这样呼吸衰竭的病人,能坚持讲这么久的话,真的没见过。
萧殷去世前几天,他向家人忆述家乡、母亲、童年、少年……点点滴滴,清晰且完整;去世前一天,仍与前来探望的文学青年谈论创作,并抱以深深期待……
做正直人
新中国成立后到改革开放前,文艺界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风波,萧殷在《文艺报》共事多年的老同事丁玲、陈企霞被打成“丁玲陈企霞反党集团”。《文艺报》工作过的同志,大多受到了牵连,被打成“右派”分子,萧殷自然也逃不脱审查。
作为《文艺报》创刊初期3位主编之一,萧殷曾与丁玲、陈企霞密切合作,因此被要求反映他们的表现。萧殷写下“对丁玲同志的意见”,“意见”坚持实事求是,没有跟风上纲上线。1957年,他被专门召回北京参加整风大会。从7月到9月的50多天里,无论在什么场合,萧殷固守良知,不媚俗,不妥协,实事求是地表达自己的意见,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丁玲和其他同事、朋友落井下石,为此,他被扣上“同情和维护丁陈反党集团”的罪状。他的妻子陶萍也受到牵连,被打成为丁玲翻案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
1981年,萧殷、陶萍夫妇到北京,得到丁玲的热情接待。停笔20年后刚出版新书的丁玲,用刚拿到的稿费,宴请萧殷、陶萍夫妇,艾青、秦兆阳、罗峰、苏群、唐因、唐达成、杨黎、侯民泽等人陪同,劫后余生的文坛宿将阔别23年后,齐集一堂。丁玲对萧殷夫妇的认可与褒扬,由此可见一斑。
1984年3月,萧殷的学生吕雷到北京中国作协鲁迅文学院进修,年近八旬的丁玲在课堂上提起辞世不久的萧殷,说他工作认真负责,从来不整人,这在中国文坛十分难得:“萧殷是好人,难得的好人,老一辈说他好,年轻人也说他好。解放后这些年,他精力全花在写辅导青年的小文章上头了,本来,他可以写出很多解决高深理论问题的大文章的。他是搞理论的,有这个条件,这样贡献会更大些……”
风范长存
“十年浩劫”没有压垮萧殷的精神,却摧垮了他的身体,年过六旬的他患上严重的肺气肿,后来又发展成为肺源性心脏病,身体瘦弱到了极点,体重只有30多公斤。但他在家中挂上同学赖少其手书的条幅“来不及了”激励自己。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他拖着病体,整理、选编旧作,瞒着医生撰写了大量的评论文章,出版了《习艺录》《创作随谈录》,还在暨南大学任兼职教授,带出了两名文艺理论研究生。在他的床头案上,堆满了全国各地文学青年的来信来稿。他每天都硬撑着身体看稿、复信,常常是鼻子里插着氧气导管,还在和前来探病或求教的文学青年侃侃而谈、循循善诱。
1983年8月31日凌晨4时50分,萧殷与世长辞。唁电唁信雪片般飞来,花篮花圈摆满灵堂,悼文悼诗不断见诸全国各地报刊。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永远活着。”萧殷属于后者。
萧殷逝世10年后,陈国凯写道:“先生逝世多年以后,广东文坛依然回响着这样的声音:萧殷先生,您走得太早了!文坛多么需要您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需要您这样对文学事业一片孤忠的战士;需要您的浩然正气和慷慨之怀;一批又一批的文学青年多么需要您的深情厚爱!”“不论春花秋月,冷露寒霜,泥泞雨雪;不论文学的道路如何曲折艰辛,萧殷没有改变他对文学的坚贞。先生躺在医院里还清醒地注视文坛的风云变幻,仍然没有放下手中的笔,仍然顽强地为文学事业奋斗。萧殷先生的一生与文学融为一体。这就是真作家的真性情。”“今天,我们呼唤萧殷精神,呼唤萧殷式的文艺评论家,呼唤萧殷式的大家气派,重振萧殷主持广东评论界时的雄风!”
30多年过去,在萧殷领导过的广东文艺战线上,广东第二代文学批评家在历经一次次火花迸溅的磨砺后,脱颖而出。他才华洋溢的学生饶芃子、黄树森、黄伟宗……日臻成熟,成为广东文学评论界新一代领军人。
黄伟宗说:“俯瞰中国现代文学史,广东文学有两度辉煌时期,分别是上世纪60年代初和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在这两个辉煌时期,萧殷作为领军人物,功不可没……萧殷,不仅是文艺批评家的领军人物,也是作家的领军人物。”
萧殷坚守党的文艺方针政策,深入研究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对革命现实主义的创作原则和艺术规律,有精辟见解。他在从事编辑、教学、文艺行政领导、文艺理论研究同时,留下小说散文集及文学评论集多部。
萧殷将毕生精力献给了中国新文学和社会主义文艺事业,在中国当代文学史写下重要篇章。他的正义、良知、胆识和责任心,必将激励后人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砥砺前行。
今天我们纪念萧殷先生,是因为我们不能忘记,在20世纪中叶特定的历史环境下,一代文化人为中国文坛付出的心血,作出的建树。萧殷的文艺理论,对于中国新时期文学的发展,具有不可忽视的现实意义。萧殷用一生心血留下的丰富文学遗产,是值得我们深掘的宝藏;萧殷的著作所体现出的文艺美学思想,既深植于中华传统文化的土壤中,又足见其独立主张,这属于当代,更属于未来,因而具有永恒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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