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西莲唐人
前段时间，曾经编发过西莲唐人的近体诗《城居十首》，并写了《城居诗意亦醉人》的评论，配着一起发了。红土诗社还在公众号里进行推送，一时在湛江文学圈引起较大反响。那天，就连圈外一个熟人都故意抬杠，当面调侃我“区区几首诗竟然能够写出那么长的文章”，颇有项庄舞剑的意味。唐人君哈哈大笑，座上众宾虽怀不同心思均不同程度莞尔，一时其乐融融，皆大欢喜也！如今，我手中又获唐人君十首新作，题材不一，城乡混杂，却别有风味。鄙人不揣浅陋，试图再度解读。假如读懂了，算不负围观者；假如读错了，算辜负诗人美意，当我胡说八道。第一首《月饼》，题材地球人都懂，盖泱泱中华没吃过月饼者可能还找不出几个。诗人在平凡的素材中写出了关于文化记忆的主题。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文化记忆，这是由于其生存环境和人生际遇的差异而形成的。饥饿的记忆大体上分为生理饥饿与精神饥饿两大类，但是在一定媒介的作用下，两者却可以互相转化。数量的积累能够产生性质的颠覆。一个人假如在童年老是吃不饱，就会对饥饿感刻骨铭心，或许还会终身难忘。春节前，我在市作协新春茶话会上说：“我们现在生逢盛世，没有战火，没有饥荒，物质丰富，国泰民安。这是国家的幸事，亦是每个人的幸运。”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是有着饥饿的经历的。那个年代，缺油少盐稀稀的椰子菜粥能够使人的脚浮肿，用手指戳下去，一个小窝半天不能复原。特殊年代留下特殊的记忆。这半边月饼，就是勾起了这个记忆。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做人如此，做事亦然。第二首《醉了》，更使我感概良多。醉了，有被良晨美景所醉，被沉鱼落雁美人所醉，被美食美文美图及其他艺术品所醉，还有人被茶所醉。鄙人就曾经被单枞醉过，头冒虚汗手脚无力肠胃感觉空空如也吊在半空。然而诗中之醉应该确认为醉酒。一个滴酒不沾之人，一辈子都可能因种种因缘际遇醉上两回，遑论好酒之人了。鄙人曾经写过《吃酒》一文，把酒鬼醉酒后之种种囧事囧态描画得惟妙惟肖。据科学家研究，酒精会麻醉一个人的平衡神经，所以醉酒后走不了直线，有的人甚至站不稳，需要被别人搀着架着送回家，所谓“烂醉如泥”是也，这是高度醉酒的表现。而还能东倒西斜地走猫步，充其量只能是中等醉酒。猫步是怎样的呢？您见过模特在T台上的步伐吗？一脚左一脚右交叉着走，这就是猫步。这种只有模特才有的独特步态，加上姣好的五官精致的妆容，婀娜多姿如风摆杨柳一样的腰肢，配上合适的音乐，能够给人美的享受。但是，一个大老爷在明晃晃的月光下步履踉跄地走猫步，这是一种怎样的滑稽啊！此诗后两句“我心如此月，此月不如君”，令我想起了意思完全相反的两句诗，“我本将心寄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心如明月，明月是怎样的呢？明月亘古不变，明月纤尘不染。将自个的心比做明月，真的一点都不谦虚。而明月还不如此君，可见此君在诗人的心中拥有至高无上的位置。第三首《植檀》后两句似乎不好懂。“心结”是指什么，表面上好像是指“木格”，我的植物学知识很贫乏，只知道黄花梨、菠萝蜜有格，其实，许多种木材都有格，包括巴花、越花、缅花、紫檀等等，只不过平时不留意。诗中暗地里可能是说心事，“心有千千结”就是许多心事吧。在办公室，若有客光临我有时会附庸风雅地燃起一盘檀香，一缕香魂飘飘缈缈，这是在燃烧檀树的心结吗？我不敢肯定，胡乱猜想而已。第四首《小铺》写的是农村的小卖部，这是乡下的大话馆，“路边社”发布消息的地方。村民在闲暇时间自动集中于此，七嘴八舌，从国家大事到家长里短，乱吹一通，消息不确仅凭道听途说也说得活灵活现。所以铺仔是乡村活力四射之所，虽然卖的是薄利商品，柴米油盐之外，你能阻止得了农民发财的梦想吗？发家致富，就是父老乡亲的“诗与远方”。第五首《九州江东望有感》写的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一亩三分地的满足，家有良田，只要勤劳耕种，一家足以糊口，晴耕雨读，耕读传家，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理想生活。若干年以后，诗人与我辈都终将老去，心归何处？叶落归根，寄情故乡的山水田园耶。第六首《木蛀虫》写得颇有意思。蛀虫虽软，能啃硬木。雕龙画栋虽美，说不定内有蛀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祸福相依相偎”等哲理尽在其中，让读者去思索。第七首《老树》以树比人，实属无奈。南方多风灾，为了防风，把大树的枝桠提前锯掉，以未雨绸缪。但是万物又是自由自在的。应该尊重生命个体，顺天应人。据说，艺术大师黄永玉种树从来都不修剪枝桠。他认为应该让树木自由自在地生长，不要把人的主观意志强加给它们。此刻，我想起了毛主席“万类霜天竞自由”的诗句。第八首《和〈戊戌冬贺仲弟生日〉诗》不好懂。按字面理解，时光流逝太快，不见了儿时的青梅竹马；观棋不语，才是本心；慈母既在，缘何苦痛，痛父亲还是其他亲人？原来，这天是儿子的生日，儿子的生日即是母亲的受难日。诗人在心疼母亲强忍痛苦把儿子送来这个世界，给了我们生命。拳拳赤子之心，日月可鉴。第九首《家居》充满生活情趣，自腌酸菜自吃，减肥还省了菜钱。最后一首《陨石》亦是以物言志的佳作。天外之物，未经千锤百炼，却坚不可摧，何故？心志坚强也！读了几期近体诗，觉得有必要普及一下常识。七言绝句是中国传统诗歌的一种体裁，全诗四句，一句七言，简称七绝，在押韵、粘对等方面有严格的格律要求。诗体起源于南朝乐府歌行或北朝乐府民歌，或可追溯到西晋的民谣，定型、成熟于中唐。代表七绝最高成就的是李白和王昌龄等人。七言绝句，起句的第一个字可平可仄，而每句的后三个字不能“三连平”或者“三连仄”。对于擅写古诗之人，这是常识，对于一般读者，又不完全算常识。以一首七绝来说，从古到今，有的诗歌是一二四句押韵，有的则是二四句押韵，亦可。今人写近体诗多用中华新韵，工于古诗的万竹堂，手中尚且拿着一本古韵一本新韵，时时查阅，对于我辈则是如看天书。颇为古怪的是，有的诗采用古韵，用普通话朗诵好像不怎么押韵，用地方方言诵读则行。金也度先生曾经在多个场合用粤语和雷州话唱诵过自己的近体诗，非常悦耳动听。盖地方语言或多或少都保存着古音，还有客家话也在此列。至于近体诗的基本艺术手法，思想、情怀、意境、格调、主题、炼句、结构，样样重要，缺一不可。但是我那天与万竹堂交流，说七绝基本的写作手法是，第一句是起句，点出所写内容，第二句深入状写，进一步渲染，第三句巧妙承转，为第四句画龙点睛升华主题做铺垫。如李白的《望庐山瀑布》，王昌龄的《芙蓉楼送辛渐》。还有一种结构是一二句是个意思，三四句是个完整意思，属于两层结构。如苏东坡的《题西林壁》。万竹堂同意我的观点。化繁为简，OK。兜回西莲唐人的十首近体诗，其中《月饼》等六首属于七绝，其余四首是五绝，都是采用中华新韵。假如用我的理论来对号入座，《月饼》《老树》《生日》属于第一种结构，第三句都是起着承转过渡作用。《小铺》与《九州江》似上下两层结构。然而，有时候两种结构的界线又是模糊的，并不能用非黑即白的手段截然分割。“生生老老卜于天，隔岸青山岂永年”，青山都不能永年，遑论人生。上两行感概生命的短暂，有如白驹过隙。下两行写传统读书人之梦想，意思既有关联又相对独立。当此，我们该学习曹操“壮心不已”的襟怀。这十首诗，虽然题材各异，还是延续了唐人君一贯的风格，就是接地气，雅俗共赏，少了学究气，多了田园味和生活气息。假如要我挑选哪首最喜欢，我会选《木蛀虫》《老树》和最后的《陨石》，我认为内容饱满耐人寻味，不知读者诸君然否？诗无达诂，见仁见智耳。（2019年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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