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源:东江商业重镇(一) 典衣剩买河源米

河源日报 2019-03-03 07:17

■1950年,居住在河源的一位外国牧师乘船离开河源,送行众人背后的墙上写着药品广告:普济药行出品海狗丸。(摄于1950年6月19日。原件现藏美国南加州大学图书馆。)■民国河源县粮户执照。原件现藏源城区档案馆。■河源一间店铺里,3个年轻人在看店之余玩乐器。(大约摄于1903年至1908年期间。原件现藏美国南加州大学图书馆。)河源地处东江心脏,为东江和新丰江会合之处,界连九县,水道相通,使地少房多的下城成为老河源县商业发达地带,县城内的物资交易,均以此为荟萃之所。至清末以来,河源已成为邻县农副产品的繁华集贸市场,东江沿岸商业重镇、东江谷米集散地。依靠水路兴盛的河源商业,在改革开放后发生了巨变。

得天独厚的东江米谷集散地

苏东坡“典衣剩买河源米”

改革开放前,河源叫得上名字的大商巨贾寥若星辰。

原河源县城里居民的传统性格里,其实经商的因子并不多,这也和流域的开发程度有关。

在明清之前,广东的西江和北江地区设县较多,但东江和韩江流域所设的州(郡)县很少。如唐代,粤西设有封、康、端、窦、高、春、罗等十几个州,粤北有连、韶二州,粤中有广州,而粤东大片地区(包括东江和韩江流域)只设循、潮二州。

明清至民初,虽有两条江穿城而过,并在县境交汇直流惠莞,水道与龙(川)、永(安)、潮(州)、嘉(应)、连(平)、和(平)、长(乐)、归(善)、博(罗)等九属沿江相通,商船往来,但在河源发生的交易规模并不大。“县属虽属通津,实非商旅萃集之所,且去海益远,无鱼盐蜃蛤之利,故民间重农。”乾隆版《河源县志》如是说。

正因老河源县民多具重农思想,河源出产最多的是稻谷。本来粤东人多地少,米谷经常不够吃,常常要从广西、湖北一带“进口”。河源县因为高山或高一点的丘陵不多,总有很开阔的地方让人种稻,只要风调雨顺,便会五谷丰登,不光让河源一县的人民当年吃上饱饭,还能供给邑人三年之内的口粮。河源的物产,以谷、油、糖为大宗,蒜、菇、栗、柿饼等次之。林木茂盛,且县属山场极广,故出产颇多。

这些多出来的粮食,就有了做商品的潜质。清代县衙明令,这些粮食不得出洋,但可以卖到邻县去。所以在东江、新丰江上,总会出现一段航运高峰期,就是运谷去外县售卖。“余粟之易,岁以为常”。在官府粮仓采购期间,惠州府城的一些文武衙门,也会到河源城来买米,因求过于供,于是推高了河源县城内的米价。

这样一来,便出现了有些穷人守着粮仓没米吃的现象。幸好永安(今紫金)沿江的乡村,离永安县城远,而离河源县城近,那里的农民横渡一段江面,再走上一段路,就可以就近赴河源粜谷,使河源米价有所平抑。

1100年(宋哲宗元符三年)大年初七,谪居海南的苏东坡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黄河之水已重新顺畅往北流去,当年自己主张治理黄河应以“疏”为主的策略“斯言乃验”。他高兴地写下两首七律,其一云:“典衣剩买河源米,屈指新篘作上元。”当时的儋州土著居民不耕种土地,而以卖香为生,农业生产尚处于刀耕火种阶段。苏东坡虽教以中原耕作方法,但仍需在穷困中把衣服典当了再去买从河源运来的米谷。

东江一带产米最盛,新丰江一带米谷产量次之。乾隆七年,知县陈张翼来河源后,教河源人每年种稻两造,由此使县民渐富。后来又种了茶、松,都足可供本县用度,不必外购。至于山輋、坝地之类的争夺与买卖,和它造成的斗殴与诉讼,则又是另一范畴的事了。

在旧时的河源县属地,以老回龙镇产米最多。俗谚有云:“不粜回龙米,饿死河源仔。”回龙出产的丰富物产,如米谷、番薯、松香、杉木等,依托四通八达的新丰江,运到了河源城,养育了众多“河源仔女”。回龙圩的旧址,现已成万绿湖的一块河床,因1958年新丰江水库筑坝蓄水被淹没。1981年,回龙府址迁往甘背塘村,改称新回龙乡。

几百年过去了,原河源县以农为主业的状况还是没有改变,直到改革开放后。

“县属人民多属劳农工作,除耕田外别无生活,近年迭遭兵匪,重以蝗旱,生活状况苦不堪言。”民国十八年二月,时任河源县长欧阳洸在他填报的《河源县县务调查》里面叹道。

农耕为主、米谷为王状况于近年得以改变

民国十八(1929年)12月进行了《广东全省风俗调查》,其中河源县一表中,关于男子职业的表述是“以农业占大多数”,女子则“协助男子务农”;在“生产”一栏中,男子“农隙兼营小贩”,女子则从事“女红、樵牧、耕植”,女性做了大量的粗重活。

1937年的河源县人口约有27万余,“几乎全部业农,虽间有出外谋生,或从事商业者,然为数甚少。手工业一项,亦甚衰落,除土布及家用之竹床、木凳等外,无其它手工业可言。但民风俭朴,且能刻苦耐劳,故人民生活虽困苦,仍能过活。”

据1937年统计,河源县共有耕地水旱田约27万余亩,园圃约21万余亩,合共约有耕地48.7万余亩。以河源县20万居民计算,平均每人可约耕地一亩八分强。

时代总在改变着人们的生活习惯。1958年建设新丰江水库之前,河源县的耕地在逐年增多,水库建起蓄水后,10万移民中河源县内安置了7万人,共减少耕地18.14万亩。自1949年至1987年,全县耕地不断减少,农业人口不断增加,在37年中增24.12万人,增长97.5%,耕地面积减少10.92万亩,减少22.09%,平均每年递减0.57%,农业人口平均占有耕地,从1949年的2亩下降到1987年的0.79亩,人均减少1.21亩,减少60.5%(2000年版《河源县志》)。1988年源城区建区后,因城市的发展,耕地面积仍在大幅度减少,1988年至2003年,全区耕地减少了42.49%,农业人口平均占有耕地面积减少到0.56亩(《源城区志》)。

新中国成立以来,东江流域各市、县的工业产值迅猛增加。1978年改革开放前夕,河源的工业产值为10365万元,排东江流域各市县第二位,虽然与名列第一的东莞的42040万元有很大差距,但高于名列三、四名的惠州惠城区和龙川,其分别为8207万元、7912万元。改革开放后到1991年,东莞、宝安、惠城区、增城等地的工业产值增长迅速,于是河源排名逐渐靠后(《广东省东江流域资源、环境与经济发展》)。

1984年中央提出大力发展第三产业后,东江流域各市十分重视第三产业发展,尤其是交通、通讯、商贸、金融、旅游等。河源是东江流域北部代表城市,与流域中、南部的代表城市东莞、惠州相比,1991年第三产业的产值仅是两市的约四分之一。据《广东省东江流域资源、环境与经济发展》一书介绍,以河源市为代表的北部区以农业经济为主,人口占全流域的43.5%,土地面积占57.8%,第三产业产值仅占11.3%,是东江流域最低的,也低于全省山区27.7%的水平。

河源物产丰盛,地无荒废之嫌

明清至民初的河源经济,仍摆不脱靠天吃饭的天然桎梏,这时期的“经济作物”,主要是农业自然经济,另有少量的手工业。

东江、新丰江两江区域,主要出产米谷和番薯,而又各有特色:新丰江一带地势较高,山軬岭地缺乏水利,于是多种花生;东江一带多埔坝,则盛产蔗糖。

山林所产之物,也是人们买卖的一大重要货源。民国时期,河源的松柴、松香、杉木出产甚丰,1936年统计全县油坊有163座,散设于各乡,年产油6600担;糖寮166座,年产糖27500担;松香厂6间,每间有工人10多人,锅炉2座,熬煮熟香,并蒸馏松节油。松香厂工人工作时间的长短,则视原料的多寡,有全年不休息的,也有只夏秋时工作的,每遇夏秋间原料充足时,则日夜赶工,每2小时可熬熟松香一锅,约300斤,并蒸馏松节油12斤,共计每年松香38000担,松节油1500担,全都运销东莞石龙。草菇4万斤,运销广州、潮、梅地区;松柴10万余担,运销广州。后来因砍伐过甚,不事种植,这些资源渐趋枯竭(罗思温《河源县调查报告书》,1936年)。

上世纪30年代,河源的五谷与六畜总有多余的供应到外地,谷米每年销往外地约十万担,油糖各约五万斤,生猪五万头,鸡鸭二十万只。此外,外销农产品还有竹木材、片糖、黄豆,柿饼、草菇、栗干、麻、豆等。著名土特产则为“茶叶”、“鸡蛋卷”、“薄脆饼”。如今,很多老河源人心心念念回味的薄脆,已不容易在超市或市场上觅得踪影了。

至于县内出产的果子,如荔枝、黄皮、龙眼、桃、李、梨、柿以及康禾山茶叶等,质味颇佳,因抗战时期出产不多,尚少销售出外。1947年,大战方定没多久的河源县东埔一带,土地纵横数十里,尽数荒废,时河源县政府令饬各乡民,将自业先行勤垦栽种,如属官荒,亦准私人或集体公司承领垦植,凡属山麓冈阜不宜种植农作物的,则多栽种茶果,并通令各区乡一律照办,希望“庶几三时耕获,地无荒废之嫌;百里讴歌,民有丰康之庆”。

民国时河源工业不振,仅有些许手工业。矿业方面,曾田横坑出产钨矿。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邑人以土法开采,运往香港销售。康禾乡出产铁矿,亦用土法开采,铸成炉、锅等家具,足供邑人应用。另有松香出产,每年换回港币百万元(全系出口)。

民国前后的河源繁华

物产丰富,便引来商贾齐集。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河源邻县连平、和平、龙门、新丰,亦多来此赴市(罗思温《河源县调查报告书》,1936年)。民国前后,河源城有大量操粤语口音的人顺东江到河源城做生意,太平街、化龙路、沙边街等繁华的商业街里,处处可见东莞、佛山、南海、广州等地的生意人,一时河源商贾云集,百货辐辏,商务发达。

河源城最著名的街市,便是紧靠新丰江的化龙路、太平街(原名中廓正街)、沙边街。

罗思温在民国二十五年的统计中称,这一带共有商号三数百家,同业公会共十三行,会员150人。

抗战期间,日寇虽未打进河源,但时常派飞机轰炸,河源县城北门直街、中山公园、化龙路等处,都被日机轰炸,瓦砾遍地。人们纷纷逃往乡下,县城商业一时凋弊,商业网点骤减。到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县城仅有商店200多家,与民国初期比,减少一半。(《河源县志》,2000年版)

1940年5月初,东江各县遭狂炸。日机连日向东江中上游之惠阳、河源、龙川、老隆各地轰炸。统计四、五、六等日,惠阳至河源沿江遭轰炸的大小船艇达三四十艘,死伤民众百余人,损失货物财产尚难统计。(《大公报》1940年5月10日报道)

持续的轰炸造成民不聊生。1941年元旦后,惠、博、河三县继续疏散,商店夜间营业延长时间。(《大公报》1941年1月21日报道)当年2月,博罗、河源的商务,除小本经营的柴米商店照常营业外,其余几完全停顿。到了3月,日机轰炸渐歇,商情渐复。日军在大亚湾登陆时,惠州、博罗、河源三县为防患未来计,奉令将人口物资加紧疏散,实行空室清野工作,以求彻底打击来犯敌人。中国军队大批源源南下增援,日军知难而退,河源等县的商业活动渐渐恢复常态,市面之茶楼酒馆,大小商店亦纷纷复业。(《大公报》1941年3月13日报道)

日寇大举侵华,广州、香港、东莞,以及南海、番禺、顺德等地相继沦陷。作为东江心脏的河源,“政治环境是开明与进步的”(《申报》1938年6月9日《艰苦战斗中的东江》,作者饶秋美),虽迭遭日机轰炸,人们也时常要四散奔逃,但总的来说,要较珠三角腹地太平一些。

省港难民从东江坐电船逆流而上,避难河源。广州、惠州等地沦陷后,国民党政机关人员亦有不少来到河源,河源商业随之而繁荣。

上述人员在中山码头、龙津渡等处上岸,在化龙路、太平街等处居留,并建起了一些东南亚风格偶又掺杂了一些“欧风美雨”的骑楼,带来了广府语言、物产、商品和风俗习惯,与河源县城当地民风民俗碰撞、交融,使源城区形成了与其他客家地区有较大差别的语言和风俗习惯,而更带有广府风情。

“飞机榄,艇仔粥。”上了年纪的老城人还能记起当年的各种粤语叫卖声。

住在东埔或其他县的人们,通过东江、新丰江,从三界庙码头、中山码头和龙津渡口等码头、渡口上岸,来到太平街、沙边街和化龙路上,卖掉猪仔、鸡仔和松柴、稻米、水果等货物,换回所需的油盐糖、布匹等各种日杂物品。

繁华数十年的太平街、化龙路和沙边街等河源老牌商业街,于兹臻于一时之鼎盛。

在河源这些大大小小的商号老板中,有几人是河源有名的富商。他们或为河源人之先,或做了很多公益事业,如潘仲良、张季如、缪霭棠、李逢荣等。在飞鸾桥的石碑上,还刻有一众为重修此桥而捐款的商家名号。

河源虽是东江谷米集散地,但是直到抗战期间的1942年,还没有米机加工。那时候的河源,聚集了许多从珠三角、惠州各地逃难的难民,且当时国民党军第八师驻防河源,致河源人口激增,各种商品,尤其是大米供不应求。年轻商人潘仲良与张季如一起,找到本城富商缪霭棠及惠州、大埔的富商共同筹办,于1942年2月发起招股筹设裕民米机厂,同年7月正式开业,厂址设在县城沙边路103号。1949年12月21日由粤赣湘边区纵队司令部第二支队接管,1950年3月移交河源县人民政府接管。新中国成立后不久,潘仲良因上角义荣坊父母会公地等积案被处决。

本报记者凌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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