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土窑改变明月村: 川西乡村的发展“美学”
本报记者李果四川蒲江报道
导读
茶马古道上的明月村,2010年之前还是成都市的市级贫困村。随着一口土窑的修复,明月村开始发生急剧变化,开始转向“陶瓷制作+文创旅游”的全新概念。
罗丹没有想到,自己祖祖辈辈耕作的泥土,成为了撬动村里经济发展的杠杆。
罗丹家乡在明月村,位于成都市蒲江县。蒲江是成都市最远的一个县,明月村是蒲江最远的一个村,直到2014年前都没有游客光顾过。
以前,村里的土生长过水稻、茶叶、雷竹,也曾被用来烧制各类土碗、陶罐,但并没有使明月村真正富裕起来,甚至2010年之前这里还是成都市的市级贫困村。
如今,“明月国际陶艺村”的牌子已经树立于村口,不仅吸引着本村人回乡创业,也成为了一大批艺术家梦中的家。
一口土窑的发现
虽然地处偏远,但在明月村的浅丘之下,蕴藏着丰富的四川高岭土。自古以来,一直有人在此建窑、烧陶,并将陶器与砖茶一起装车,通过“茶马古道”销往康藏。
随着新318国道的修建,以及这里的烧陶工艺过于粗放,村里原有大大小小的制陶工厂逐渐被市场经济的大流冲洗殆尽。
罗丹已经不太记得那些制陶厂兴盛时的样子,只有家门后那个叫“瓦子山”的地点,提醒她原有的繁盛——这里烧坏的土窑碎片,堆砌成了一座小山包。
2010年左右,成都周边很多农村都通过发展旅游,修建起各种民居、农家乐,而明月村始终保持着不染风月的清静。
其实在此之前,明月村也主动求变过。2002年左右,村上有人尝试引进了浙江的雷竹,这种春雷之后第一批破土而出的经济作物,可以卖出好价钱。10年之后,明月村的雷竹栽种面积已经超过7000亩,成为西南地区最大的雷竹栽种区。
当地政府看到了这一优势,在2012年举办了成都市首届春笋节,希望以“西部雷竹之乡”的形象来打造明月村。如果没有以后所发生的故事,也许明月村最好的发展目标就是复制传统乡村旅游的模式,吃农家饭,住农家店。
一项数据表明了这里的收入状况:2013年明月村的人均收入为11146元,低于成都市12985元与蒲江县11435元的同期农村居民年收入。
一切随着一口土窑的修复,开始发生急剧变化。
2012年底,一个叫李敏的民间陶艺师向蒲江县政府提交了一份“邛窑修复报告”,表明在2008年地震中损坏的一口土窑始于隋唐,是四川为数不多的“活着的邛窑”。李敏在景德镇有数年的制陶经历,她希望当地政府可以将其修复,并发展当地的制陶业。当地政府很快给予了积极回应。
“当时刚好召开了十八大,中央提出了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蒲江当地政府一位负责人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我们希望抓住这次机会。”
2014年5月,在地方政府、文创机构、陶瓷艺术家的三方努力下,以“明月窑”重新命名的这口土窑对外开放。月村也正式挂上“明月国际陶艺村”的新招牌,明月村的定位亦从发展雷竹种植,转为了“陶瓷制作+文创旅游”的全新概念。
艺术家眼中的诗歌
随着李敏将其制陶工作坊迁入明月村,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开始喜欢上这里,并逐渐在此定居。
明月村文创项目负责人陈奇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最早到来的一批艺术家们看中的正是这里的原生态。
明月村是典型的川西林盘风格的居住模式,村民散居于村中各处,距离接近,又保持了各自的独立性,出门是茶园,也是竹海。听风听雨听四季,庄稼人看到的是节气变化,而在艺术家们眼中,明月村的一切都成了诗歌。
“明月村,你的温柔,是一种慰藉,是浪子肩上的风,是不眠的永夜漫游。”诗人阿野这样写明月村,他把自己的咖啡馆也开到了这里。
艺术家们来到明月村,首先改变的是这里的土窑烧制工艺,火候的变化,使得窑变的形态更加高级。原先仅可以烧制土碗的泥土,现在已经可以烧制带有金属光泽的高级茶具,明月村出品的各种器具,开始在成都多个商业中心销售,价格以百元为单位,精品陶瓷则标价上千元。
变化的不仅是陶瓷,明月村也开始了“窑变”。而明月村的每一次“窑变”,都有一位艺术家为推手。
在李敏之后,作家宁远在这里成立了染布工坊,使得草木染布艺术成为村里的文创新标签;篆刻家李南书将篆刻艺术带入了明月村,并成立全国第一个乡村篆刻传习所;北京“水立方”中方总设计师赵晓钧也看上了这里,在村里开设了第一间民宿的标杆性建筑“呆住堂艺术酒店”。
有艺术家聚集的地方,就有故事。在这些艺术元素的吸引下,明月村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游客。与其他乡村旅游不同,游客们不仅可以体验农家生活,也可以体验陶瓷生产的拉坯过程,轮盘一转起来,手中的泥巴仿佛有了生命,一推一捏间,陶瓷的形状变化万千。此外,阿野的咖啡馆,宁远的染布坊,还有设计感极强的民宿,都成为了明月村吸引游客前来的“招牌”。
年轻人回乡创业
在明月村,新来的艺术家们被村民称为“新村民”。但要成为新村民,并非在这里投资、造房即可。
陈奇在每一位新村民入驻之初,就立下规矩:新村民要常驻;工作室要常态化免费开放;公益培训要定期开展。
新村民们很快就融入进来,老村民甚至发现,他们比自己还喜欢这里的老建筑。在很多对外开放的艺术工作室,里面的一桌一椅大都是原主人自用的,岁月在这些木质家具上留下了斑驳痕迹,但经过新村民的略微改动,立即变成时尚艺术品,显得文艺起来。
陈奇认为,艺术家们喜欢这里的原因是明月村干净,植物种类丰富,像是从古诗词里走出来的村落。
截至2016年,明月村聚集了41个文创项目、100余名艺术家,接待游客量15万人次,文创及乡村旅游收入8000多万元。
艺术家所带来的不仅是村民收入的变化,陶艺家李清不仅在这里修建了工作坊,也一直在免费培训村民制造陶瓷的技术。艺术家们还轮流在明月村开设“明月讲堂”,帮助这里的村民提高文化素养。
为了进一步推动文创项目的发展,明月村确立了“村民参与、村民主体”的产业发展道路,并由村集体、村民、财政产业扶持资金各出资三分之一,成立以村民为主体的合作社。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了解到,在明月村,要想获得建设用地,主要通过两种方式。第一是租用村民自有农家小院;第二是通过公开招拍挂,购买明月村规划为40年产权的商业用地。
事实上,这种以“文创”切入乡村发展的模式在国内并不少见,其中较为著名的有浙江莫干山、安徽龙川村等。
陈奇心中也为明月村的发展树立了追赶目标,即日本北海道的东川町。那里的文创和乡村发展基于农业生产,引进了艺术工作室、陶艺、染织、咖啡艺术馆等。其产业都是小而美,发展得节制,项目很分散,避免盲目扩张。
陈奇发现,所谓的乡村振兴是一个缓慢的变化过程。
“尽管我们是要在明月村做一个文创项目,但越做到后面,我们做的越不是项目本身,我们关切的是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人,”陈奇说,“比如我们已经在村里面推行垃圾分类,只有人和土地的关系和谐,文创项目才有可能成功。”
2017年,罗丹也回到了明月村,创立了青黛设计工作室,从事蓝染及植物染色相关的研发和产品设计。
陈奇看到颇为欣慰,这大概是她眼中乡村振兴的最高目的——不仅能吸引年轻人回来,还能将之培养成掌握专业技能可供输出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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