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花起伏,如山丘 看现代舞《野花》

南方都市报 2021-06-13 06:19

[摘要]——看现代舞《野花》

在澳门艺术节上展演的现代舞《野花》场景。第三十一届澳门艺术节于2021年4月30日至5月29日举行,以“再出发”为主题,共推出20套节目,金星舞蹈团的现代舞作品《野花》为其中之一。

□ 黄礼孩

现代舞是生命的摇摆,也是心灵的形态。艺术打开意识的牢笼,通过身体的召唤被异化升华,在生命的相互交错中,舞蹈获得的触角延伸向天际,这正是身体创造美学的价值。上海金星舞蹈团的《野花》阐述了这样的当代舞概念。来自荷兰的编舞大师亚瑟·库格兰,作为前话剧导演,他给第三十一届澳门艺术节提供了一台陌生感的舞台作品。在艺术创作中,命运之绳将不同的人牵连在一起,比如这个作品的艺术总监金星、出品人汉斯、作曲克里斯帝安-迈耶尔、灯光设计王鹏等等,他们是隐秘王国里观念的存在之链。从意念到文本到舞蹈,再到澳门的演绎,《野花》形成一种命运之舟,多数人所不知道的航行,驾离预期的生活之岸,去往未知的海域,散发出体悟的波光。

七十分钟的《野花》是一种激情的演绎,说是野花的无名与寂寞、磨损与挣脱、繁华与荒芜、爱欲与哀矜、奢华与梦想、敞开与觉醒、绽放与歌唱,但它也可以是别的事情。舞蹈因为抽象,所以模糊了边界,获得更多的语调与色彩。《野花》是散文或自然之诗,似乎是对所经历过的青春的怀恋,或者幻想另一种生命的存在,对都市迷失于浮华世界报以的沉思,从一场一场迷梦中醒来,重建对土地的回忆,返回艺术家一直致力寻找的场景。

舞蹈从摆头开始。甩头,持续甩头,身体因情感的欲望产生意想不到的动作,从一个小摆动的节奏开始,整个舞台都处于从慢到快,快到慢反复的变化中,男子群舞的小幅度动作,女子群舞的大幅度动作,或女子群舞的小幅度舞蹈,男子群舞的大幅度舞蹈,他们重叠着进行,迂回地披上想象之花的外衣,时间的线条之歌就飞了出来。舞蹈是一个讲究动机发生的艺术,一个行动意象发展出多种肢体语言。《野花》是偶然动作选择的总和。甩头,小幅度变幻的舞蹈,接着是扭动胯部,摆动手臂,它是生命的摇曳,渴望挣脱生命之身的界限。在此,有什么样的生命状况,就有什么样的情感力量和角色回旋着振奋的身体,不断诞生出不同的思维。重复,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重复的律动,作为一种时间、地点、节奏、光线在加强,它是在变化中被观众所接受,仿佛季节、植物、岁月、自然,那循环往复中的跳跃,几乎就是心灵曲线上的音符。

舞蹈是闪亮的风,遇见,似乎有进入狂风中生活的迷惑。风吹过,起伏之间舞蹈如海浪飞出,思想之鱼把隐藏的东西带出来,那是一个奔涌的瞬间,摇撼世界的力量。空间的调度,不同的组合与构成,让舞蹈以速度捕捉到忧伤或喜悦、贫穷或富有、黑暗或明亮,这一切好像光晕中的野花,气味凝聚过来,比原野还真实。不停留在主题上才是有思索空间的舞蹈,如此的迎来送往才构成连接之桥。一出好的舞蹈,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如果被猜到了,似乎还不够稀奇。比如“碗”的那个舞段,也是臆想不到的,有不少人喜欢,有“醉龙舟”舞蹈喷酒的影子。个人觉得以“碗”为道具这一舞段,长了一些或者显得多余一点,就像整出舞蹈的音乐加进来中国元素,多少显得有点刻意。

较之舞蹈里“脱掉小西装”摆脱思想牢笼的隐喻或者“蒙克般呐喊”的困境表现或“情色之花”轻浮气息的描摹,都是当下生活或者环境的反映,充满忧虑:它们带来的不一定是新的绽放,也许是新的枯萎。对于一个有思考能力的艺术家,他们不希望表达拙劣的幻觉,呈现的应是“自然之法”,提供解脱之道,也就是舞蹈要表现出令人惊奇的身体表象下的真实。场景切换是舞蹈戏剧化的元素。没有光束就没有舞蹈。在光的运用上,《野花》很有几何感与数字意味。无论硬质光或软质光,在舞台上都是变化的建筑,让舞蹈保持视觉的开放性,折叠出新的空间。《野花》的音乐节奏一直是高亢的,但高里有低,低里有高,就像十四个舞者的组合,起伏成为看得见的音乐,也就是节拍变成了动作,其激烈跌宕的强力改变着观众审美力。《野花》不是舞剧,没有剧情,但在芜杂的纠缠中暗藏着一种结构,从独舞到双人舞再到群舞,舞蹈处理了不同的关系,多个层面的关系才编织出旷野的生命意象。优秀的舞蹈背后有成熟的美学意识,它是一种可以看得见的图像,时空骚动又静止,仿佛格律之诗与自由之诗般的存在。

当看到男子拿出花束舞蹈的片段,作为观众的情感被调动了起来,仿佛进入了自由的地带。男舞者可谓是“花神”,奔腾之花神,那份情状是欢愉、是悲伤、是绝望,是反叛,也是狂喜。生命是一种束缚,就像一棵无法挪动的树,但作为单个原野里的花朵,当一朵链接另一朵,它们是仿佛生长在母亲家园中的花朵,回应着土地的所有。“花神”在大地上行走,经遇无数风雨,依然不改变本色,固守着自然的权威,绽放如初。这段舞让我想到《春之祭》的生命之舞,没有什么顾忌,从烂泥中剥离出来,还自然之魅。

《野花》穿越风暴,带来生命的意志,成为心灵之地的飞毯,成为此时此刻的飞鸟或花瓣。它是原始的力量,充沛,犀利,有如自然之翼上莫大的光荣。观之,那些被剥夺的激情又回来。

(黄礼孩,诗人,《中西诗歌》主编等,现居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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