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 亲 与 酒
□余青
关于父亲喝酒最早的记忆,我尚读小学。那时候,父亲开一辆手扶拖拉机,每天穿梭在村里村外。中午回到家,他总是习惯性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就着母亲准备的红烧肉,或者是花生米。酒,是蛤蚧酒,透明的玻璃瓶子,简易的包装上画着一个大大的蛤蚧,是客家地区最便宜的一种酒。看着父亲一口酒,一口肉,一脸满足的样子,我的心就痒痒的。于是,趁着父亲不在的时候,我偷偷拿出酒瓶闻了一下,一股辛辣味扑鼻而来。小小的我,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父亲是如何能把这辛辣咽下?
年岁渐长,我与弟弟慢慢升入中学,家庭经济压力日渐增大。父亲白天除了开拖拉机,晚上还要用摩托车载客补贴家用。所以,父亲喝酒的次数就变得少了起来。偶尔我在家,他会倒上啤酒,问我要不要来一杯。有时我也会陪着喝上一杯,但父亲最好的酒友,是小姨父。小姨父把父亲当成自己的兄长,不论是家里建房子,还是购买电视等大事情,他总爱与父亲商量。
我考上大学,父亲很高兴,还特地搞了一个庆功宴。吃饭的时候,小姨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等你大学毕业,以后要给你爸买多点好酒。我说,好,直接接个酒管来,只管喝个够。我爸只是笑,让我拿起酒杯,一起碰杯。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那一次,竟是我们与小姨父的最后一次碰杯。我上大学后不久,小姨父因酒后的一次意外去世了。也是从那时候起,母亲开始强烈反对父亲喝酒。
女儿去了外地读大学,失去酒友和好友的父亲,更多时候,只能一个人孤独地喝酒了。那时候,父亲喝的是三星金奖,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喝五星金奖。母亲的反对,现在看来,更多的是对父亲身体的担心。我在广州那些年,每逢与母亲通电话,她总是让我劝父亲少喝酒。我也劝,父亲却让我别管他。只有一次,父亲借着电话遥远的距离,他跟我说:女儿啊,我不喝酒我干吗呢?生活里太多的话,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跟谁说,我不如都喝下去。
那一瞬间,我的心涨得满满的,眼泪就这样落下来。作为外乡来的女婿,父亲在村里远近有名。一方面,他的踏实肯干博得了村里人的赞赏,但另一方面,他刚烈而正直的性子,又让人觉得他太过死板。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与不懂的人喝酒,倒还不如自斟自饮自消受。等弟弟也从大学毕业,家里条件慢慢好起来了。弟弟经常会给父亲带各种酒回来,洋酒,红酒,白酒。父亲偶尔试试,但还是最爱他的金奖。特别是洋酒,父亲总说喝不惯。于是,我们也就随他了。
父亲说,他这辈子就没喝醉过。我是不信的。父亲对“醉”的定义,是指喝到断片的那种。但我知道,有两次,他是喝上头了的。第一次是小侄子出生的时候,作为家里的第一个小辈,父母都对他的出生充满了期待。办满月酒的时候,父亲来者不拒,喝完拉着厨师聊了大半天。第二次,是我出阁的时候。虽然他们嘴里一直说着高兴,但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们还是偷偷地流泪了。第二天,当我问起他前一天收的礼金在哪里的时候,他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其实,出阁午宴结束之后,他就已经把礼金全都给女儿了。
这两年,出于他的身体考虑,我们也劝他少喝,但这已经是他这辈子无法割舍的一个爱好了。最后彼此都退了一步,他每年要去体检。加上现在要接送小侄子上学,所以父亲现在只能晚上喝上二两小酒。父亲现在喝的酒,有药材浸酒,也有糯米白。偶尔我回了娘家,父亲也会问我要不要来一口,然后父女俩慢慢地唠嗑,碰个杯,说说话。
也是到了今日,我才真正明白,成年人的喝酒,早已不仅仅是贪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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