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观日出

南方日报 2021-05-18 07:25

●刘利元

虽已是第二次登岛,但我依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心里记挂着事,半夜醒了好几次。迷糊了不知多长时间,忽然感觉到眼帘前有了些许光亮,赶紧翻身下床。还好,是五点二十几分,没有耽误。

洗了把脸,匆匆跑下楼去。楼道里寂静无声,宾馆的大门锁了,向南的那扇小门虚掩着。院子里很暗,隐隐约约能看到树木的轮廓。睡前已经踩好点,出小门往东几十米,转上一条混凝土马路,再前行百余米即到海滩。远眺前方,大雾弥漫,仿佛在海面上筑起一堵厚厚的墙,近处则有泛白的浪头一层一层地涌过来。抬头仰望,苍穹顶部微微发亮。我知道,天色是先发红,再发亮。莫非误过了时机?晨曦里再瞅瞅身旁的日出时刻牌,四月中旬是六点十几分,昨日并没有记错。

下了海堤,我朝着浪涌的方向大步走去。沙粒旋即灌满鞋子,一抬腿又甩飞了。我一脚踩在沙滩上,一脚踩在海水里,焦急地对着手机看时间。五点五十几分了,穹顶越发明亮了,雾墙中有些许云朵被吹向高空,化作丝丝棉絮。附近的景物渐渐清晰了,既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可是遥远的天边并没有出现日头的轮廓。

带着一点儿懊恼,带着一点儿失望,我漫无目的地游走。湿漉漉的海滩上堆满了贝壳,个别手脚麻利的借着退潮的水势钻到了泥沙里,其他动作不够快的大多被晾在了沙滩上,还有一条条银白色的没了呼吸的鱼。幼时读赶海的文章,对鱼虾贝类在海滩上跳跃的景象十分神往。不料我所漫步的海滩,此刻竟如此寂静、冷清。

我正彷徨时,发现海滩上有一团团黏糊糊的东西,像果冻。小的有杯口大,大的有盆底大,看起来圆圆的,摸上去软软的。仔细瞧,原来是透明的,透过皮面可以看到底部的泥沙。不知道是动物还是植物,用木杆挑起来,甩进海水里又被海浪冲上来。好奇心起,索性放下恐惧,将它抓起来放到深水里。只见它全身舒展,像睡莲般飘在水面。再往前走,发现有枕头大小的一团透明物体,是被海浪卷得折叠起来了。

十有八九是看不到喷薄而出的彤彤红日了,但能搞清楚这个神秘之物是什么东西,也算长了见识。正踌躇时,发现远处走来一位老奶奶。头戴一顶竹笠,身穿暗红色衣服,手里拿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挽着一只蛇皮袋,脚上穿着一双洞洞鞋。上川地僻,老年人绝大多数不会说普通话。我用蹩脚的粤语向她问好,她问我有什么事?我问她这是什么东西,她说是水母。五邑地区方言众多,上川话与广州白话还有较大差别,我怕听不清楚,就用树枝在沙滩上写字。老奶奶连连摆手说,阿婆不识字。她继续对我说,这里的都死了,我带你到那边看。

或许会有意外发现。阿婆在前面走,我在后面紧跟着。走了十几分钟,来到一座山头前。绵延的飞沙滩至此而止,前面横亘着一片石林,再往前是潮起潮涌的海面,深不见底。看她麻利地向着石林攀爬了,我也跟着爬过去。石头大而光滑,一不小心会滑进旮旯里。爬到半途我打了退堂鼓,但是看到前面颤颤巍巍的阿婆,我又坚定了决心。也不知熬了多长时间,阿婆终于攀爬过去了,我掉在嗓子眼里的那颗心也着陆了。不料我为她紧张,她还为我担心呢,在山脚下一个劲儿地冲我喊,小心点儿!小心点儿!

山头的对面还是海滩,只是比方才的飞沙滩小了许多。有三四条小船漂在海面上,山脚下搭着一排排木架,木架上挂着密密麻麻的渔网。六七个渔民正从渔网里取鱼,阿婆对他们说我是买鱼的。渔民是些中年人,皮肤黑黝黝的,会说普通话,都是男女组合的夫妻档。我指着桶里的海鲜问价钱,他们说一斤十几元。我大吃一惊,尽管我所居之处近海,但是一斤海螃蟹也得一百多元。他们说:“买些吧,今早两点出的海,刚刚打上来的。”我告诉他们,我在外面考察,晚上才能回家。他们说:“那就不能买了。”想帮忙取鱼,他们说:“你取不了的。”只见他们用左手翻网,用右手取网眼里的渔获。每取一件每放一件都是小心翼翼地,鱼虾一条条舒展了摆放,螃蟹绑了塑料带搁在水桶里。我问身边的汉子,阿婆是不是他的亲人,他说是同村的邻居。

天色由白转亮了,海上观日出的梦想估计是彻底破灭了。不过在阿婆的带领下,见识了渔民作业,也算是一大收获。渔民问我,你是来干什么的?我说是陪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专家考察川岛申遗的,上川岛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史迹点,如果申遗成功了,川岛的名气就更大了。渔民们听了很兴奋,说那样来川岛旅游的人就更多了,我们的海鲜就更好卖了!一位渔家大嫂端出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海鲜粥,说刚煮熟的,快吃吧!我推托说酒店里已经订了早餐,一会儿回去吃。渔民们也不客气,一边端着大碗吸溜着,一边跟我说,渔场条件简陋,下次到村里请我喝酒。

刚才的阿婆不见了,来时的路上我问过她多大年纪,她说八十七岁。如果姥姥在世,她们是同龄人啊!看我惊讶的神情,渔民大哥说,她不算高寿的,村里一百多岁的老人多着呢!显然他们没有完全理解我的意思。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样的幸福常常是平淡的,甚至也是人们司空见惯、不以为然的。衷心地为川岛的长寿老人祝福!为能够陪伴长寿老人的渔民们祝福!

时间不早了,必须赶回驻地。我要翻越来时的山头,她让我向北面的山坡走,那里确实有一条上山的小路,我一路小跑冲上去,发现行至坡顶分了岔,一条向左,一条向右。正犹豫时,听到身后有“突突”的拖拉机声传来。回头看,驾驶员也是渔民装扮,刚才好像没有见过面,但他却冲我大声喊:“向左面走!”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那拖拉机就“突突”地向右面开远了。

海滩上走的是直线,山后的路绕了几个弯。不过也不算远,大约七点半的时候,来到头先住的地方,我犹豫了一下又折向海滩。海风比先前大了,海面上漂浮的雾气好像小些了。在云层上面和蓝天接壤的地方,看到一大块一大块的乌云被撕得粉碎撒向苍穹,化作道道青烟在天际流动。在云层下面,海天相连的地方仿佛有火焰在熊熊燃烧,给圆弧形的海面镶嵌了一道金边。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极目远眺,大海还是黑黝黝的,弥漫的浓云密雾宛如一口打破了底的锅,把四周围得严严实实,只有头顶开着一扇窗。四下里看,身边的景物还不是非常明朗。但是在天的那边和海的那边,始终是亮堂堂的、金灿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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