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妈妈能看到如今插秧不需要人 她一定会很开心
■罗锡文与家人合影。照片中间是父亲和母亲,后排右一是姑妈,右二是大哥,右三是弟弟,右四是罗锡文,前排右一是二姐,右二是大姐。身后是家里的草屋。
(讲述者:罗锡文中国工程院院士、农业机械化工程专家、华南农业大学教授)
“打我有记忆起,妈妈就是个中年妇女的样子。所以我总忘记,妈妈曾经也是个花季少女。”电影《你好,李焕英》热映,我们被电影画面感动的同时,也生发出对母亲深深的思念与感恩。无论妈妈是年轻还是早已老去,那个唯愿我们健康快乐的“李焕英”,就是我们心中最美的母亲的样子。国际妇女节到来之际,我们翻出一张张泛黄的旧照片,讲述妈妈的故事,并且穿越到曾经被妈妈所惊艳到的岁月,与年轻时候的妈妈相遇,轻轻地问候一句:你好,我的“李焕英”!
作为一个农机人,我一直致力于将农民从繁重的劳作中解放出来,特别是将妇女从繁重的劳作中解放出来,这是我们的责任和担当。我的农机梦,都源于少年时和母亲一起在田间劳作的经历。
1945年12月,我在湖南株洲一个叫简家冲的地方出生,在家中排行老四,父亲为我起名罗锡文。那时候的株洲,还是个小镇。在株洲镇上邮局当小职员的父亲,鲜少回家。妈妈便带着我们兄弟姐妹几人,在家里种了几亩地。自小在农村长大的我,从小就跟着妈妈在地里干农活。
我非常感谢妈妈对我们的培育。她的言传身教,是对我们最好的、最有影响的教育。
妈妈很能吃苦。小时候生活很苦,我们家中兄弟姐妹5人,早早就随着母亲下田干活。“双抢”(指农村夏天抢收庄稼抢种庄稼)时,天还没亮我们就被母亲从床上叫起来,跟着大人一起下田拔秧,天亮了回家吃过早饭又下田插秧。
插秧的时候,我最渴望的就是地头出现妈妈的身影。妈妈收拾好家中的活后,会提着一壶热茶来到田边,让我们歇息片刻解渴后,再继续插秧。
有时候插累了,我会站起来伸伸腰,妈妈在一旁看到了就会说:“小孩子有什么腰,赶快插!”那时候我就在想:“什么时候不需要人插秧就好了!”
劳作了一天回到家,尤其是在炎热的夏天,我最享受的时光,就是躺在塘边的竹椅上乘凉。那时候,妈妈总会拿着一把大大的扇子,为我们驱赶蚊子,为我们扇凉。这个画面,直到今天,我还记得非常清楚。
过苦日子的那些年,家里没什么吃的,基本都是红薯和青菜,还有野菜,我们总吃不饱。读小学时,因学校离家比较远,我们中午都不回家,妈妈就会把平时家中从来舍不得吃的小鱼干蒸上一条,配上一点辣椒给我们带饭。
1958年至1964年,我在市里读中学,一周才会回去一趟。在最困难的时候,我们在学校都吃不饱饭,人饿得不行。但每次我回家,临走的时候,妈妈总会捧出一把米(大概一斤左右),用小袋子装上,塞到我手中,让我自己拿回学校蒸着吃。后来我才知道,那都是妈妈将平时的口粮一点点省下来攒给我的。
妈妈的善良和贤惠是村里出了名的。那时候,村里但凡有小孩或老人身体不适,总会有家长来请妈妈去很远的寺庙里帮忙祈福和拿药。而收到请求的妈妈也从不推辞,用她那“三寸金莲”的小脚,走到二三十里路外的寺庙,为大家祈福。因此,村里人对妈妈都十分尊重。
我父亲后来调到洪江工作,60岁退休前,都是一两年才回家一次,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妈妈一个人全力操持。但她任劳任怨,从不抱怨。大姑妈和三婶婶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生活,妈妈和她们相处十分融洽,几十年如一日。
在妈妈的言传身教下,我学会了吃苦,干活踏实。这几十年来,我到任何一个地方,都一定要脱了鞋子下田走一走,亲身感受农机作业的环境。想想,这都是妈妈对我潜移默化的影响。
印象中,最爱吃妈妈做的辣椒汤。那是妈妈的拿手好菜,先把锅烧得滚烫,滴上几滴油,然后把红辣椒放在锅里爆香,再将米汤倒进去,特别香。
我到广州读研究生的时候,回去还要妈妈给我做辣椒汤。有时候,我会跟妈妈说:“妈,怎么感觉没有以前那么好吃啊?”妈妈则会笑着说:“那是你口味变了。”
我一直对我的学生讲,为什么百善孝为先。“你连父母亲都不孝,还怎么和别人相处啊?”我这一辈子的遗憾,就是父母培养我长大,我想有机会有能力的时候好好地回报他们,但一直没实现。
爸爸勤勤恳恳工作了一辈子,供我和姐姐上完大学。我考上硕士研究生那一年,爸爸高兴得不得了。爸爸和住在乡下的两位叔叔一起,办了2桌菜,请亲戚们吃了一顿饭。那一天,父亲跟我说:“我们三兄弟还从来没去过广州……”但没成想,父亲最终还是没去成。
都说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1982年,我研究生毕业。妈妈却在1981年就去世了,1983年,我爸爸也去世了。
这些年来,我在田间地头工作的时候,无数次想起妈妈的身影。当我第一次看到我们研究成功的无人驾驶插秧机在田里插秧的时候,小时候和妈妈一起在田间地头劳作的镜头再一次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插秧累了站起来伸腰,她(母亲)总会在一旁说:"小孩子有什么腰,赶快插!"”
要是我妈妈能看到今天我们插秧不需要人,她一定会很开心!
三八节到了,祝所有的女同胞们节日快乐!也希望通过我们的努力,将农民,尤其是妇女,都从繁重的劳动中解放出来。
同题问答
新快报:如果时间可以穿越,你最想去到哪一段与妈妈相处的时光?
罗锡文:炎热夏日,和妈妈一起在池塘边乘凉的日子。
新快报:如果有机会,你最想对妈妈做一件什么事情?
罗锡文:我想带妈妈到我的无人农场亲眼看一看……
新快报:这些年来,你最想对妈妈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罗锡文:谢谢妈妈……(哽咽)
新快报:你理想中妈妈的样子是怎样的?
罗锡文:就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策划:新快报记者张英姿陈红艳■整理:新快报记者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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