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山大道看风景(2)
落了几根树枝,于是把其中一根粗的捡起来。他趁着警察、消防还没到,悄悄地脱掉掉漆的运动鞋,光着脚溜上了天桥。我估计他是想凭一己之力去拉桥上男人下来。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尾随着鸭舌帽青年上桥。当然我的目的跟他的不同。一来,我想看看他“征服”桥上男人的概率有多大,顺便也近距离地瞧瞧男人的真容。二来,我享受在高处看风景的感觉(虽然那座天桥不是很高,但对从未上过高楼大厦的我而言,已经是很高的地方了)。更重要的是,我想翻翻男人身边的那本书。
登上了天桥,我目睹的情景跟先前预想的并不吻合。鸭舌帽青年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反倒像谈判专家一样,木讷地站在离男人半米远的地方。而男人呢,依然纹丝不动,仿佛一个功力深厚的禅师坐在山洞里闭关修炼。当我向他们走近时,鸭舌帽青年终于察觉到我的存在。他马上收起刚才那副木讷的模样,重新调出气势汹汹的表情,对着男人大吼道:“你别在这里装蒜,快给我下去,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他接连喊了几声,但男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间或吹着口哨,表示对他的回应。我还意外发现,男人身边的那本书是反着放的,像是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我只闻到书页弥漫开来的发霉味道。
“兄弟,我可以看看这本书吗?”我向男人投以善意的目光,期待着他的肯定回答。
“你也知道这本书?”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但声音柔弱得很,如同一个刚动完手术的病人。
“呃……”我迟疑了一会,想让男人继续说下去,最好是把那本书与他的关系说清楚。
“你要不知道也不奇怪,基本上没几个人读过这本书。”男人见惯不怪地说。
“这本书对你意义很深,是吧?”我几乎把自己当作记者,却忘记了自己上桥的目的。
“它只是一本破书,对任何人都毫无意义。”
“我倒不这么认为,至少它可以洗涤人们浮躁的心灵!”
“怎么可能,一本书的力量有这么大吗?开玩笑吧……”男人眯缝着那双恍惚的眼睛,哭笑不得。
从那瞬起,男人就不再跟我们说话了,他似乎得了突发性的失语症。他甚至不想再跟世界说话,只想活在自己幽闭的世界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路上闹哄哄的“风景”,似乎那才是他的焦点。
我猜想男人的背后肯定有一个惊天动地的故事。至少可以改编成叫好叫座的电影,能使观众感动流涕。于是我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对着男人照了一张相。可惜只照到一个沉默而孤独的背影。在阳光的映照下,那个背影显得很憔悴,宛如草原上疲惫的骏马。这时我意外地发现,男人身下还压着一个破旧的旅行包,像是刚从什么地方流落至此似的。而且这里能激发他逗留的兴趣,仿佛这才是他的故乡,来了便再找不到离开的理由。
突如其来地,桥下驶来了一辆警车和几辆消防车,两个警察握着喇叭高喊着:上面的人快下来,有话好好说……仿佛将要进行一场漫长的谈判。但无论喇叭声如何的震耳欲聋,男人就是不为所动,似是做了“誓死顽抗”的准备,丝毫没有被眼前的架势所撼动。
男人出奇的镇定让所有警察和消防咋舌。他们一度怀疑男人是否有精神病。在他们惯常的经验里,只有精神病人才会这样。如果是讨薪的,至少脖子上会挂个小牌子,或偶尔怒斥两句。绝不是当前这种尴尬的状态。他们甚至觉得哪怕出现一些意外状况也好,他们自觉是可以驾驭的。可现在他们却驾驭不了,束手无策。
正当警察们满脸惆怅之际,男人倏地从旅行包里掏出一个速写本,急匆匆地写了几个字,高举着说:“你们都看仔细了,我可不是作秀,虽然世界上有很多作秀的人,哈啊哈!”男人的字潦草得像涂鸦一样,别说看清,连辨别也成问题。
“你要什么条件才肯下来?”警察趁着这当口,忙插话道,“只要合理我们都会答应的。”
“合理不合理谁说了算,我?还是你们?”男人讪笑着说,“别以为我会这么愚蠢相信你们!”
“那你想怎样?得说啊!”警察手舞足蹈地说。
“我想认真地看看这个世界!”男人说。
“但你扰乱了交通秩序啊!”警察说。
“我又没躺在马路上,”男人嬉皮笑脸地说,“还不如反过来说你们骚扰我!”
警察们霎时哑口无言。这是他们始料不及的状况。然而一直跟男人周旋也不是办法,他们觉得问题始终是要解决的。经过一轮商讨,警察们决定采取“欲擒故纵”的方式,最后再一举将他抓获。
警察们宣告暂时撤离。事情重又恢复到先前的状态。
半小时后,人群开始散去,男人觉得没趣,便悻悻地走下天桥,走到离地面只有几级台阶时,男人忽然做起了倒立,俨然一个熟练的运动员。更意外的是,男人竟脱掉了全身的衣服,仅剩一条裤衩。我躲在旁边的树丛里窥视,又拿起手机照了张相。我看了看相片,又瞧了瞧男人,渐渐明白了个中的意义。
男人居然睡着了。他惬意地打着鼾,就像一头风餐露宿的野猪。见男人毫无动静,埋伏在桥底的警察蜂拥而上,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男人逮住。
“干嘛抓我!放开我啊!”男人怒发冲冠地说。
“老实点,回派出所再说!”警察说。
男人被锁上手铐,押回了派出所。我赶紧跑到一个负责善后的警察身旁,说我目击了这桩案件的全过程,想去派出所录口供。到了派出所后,我被安排到证人室做笔录。证人室里像火炉般闷热,我的衣服被烘烤得湿透了,汗涔涔的。但我不敢吱声。干等了一小时,一个留着长胡子的警察坐在我对面,一脸严肃地问:“你认识聂虎吗?”我茫然地回答:“是天桥上那个?”我唯恐说错,便故意压低嗓音。胡子警察说:“不是那个会是哪个?”我说:“刚认识的,不太熟。”胡子警察说:“你好像知道他很多?”我说:“我也想知道,但他老是不肯说。”胡子警察说:“他说他是搞行为艺术的。”我说:“怪不得行为那么古里古怪,之前还以为他是文艺青年。”胡子警察说:“没错,他是文艺青年,但可能是搞文艺搞疯了!”我有点惊愕:“怎么会呢?” 胡子警察说:“一年前,他从老家来广州找工作,碰巧在街上看到"牛皮癣",说某文化传播公司急招演员,他去应聘并通过了,公司要求他每天到不同地方"表演",工资按天计算。”我说:“这么看来他是被骗了。”胡子警察说:“我们跟他做思想工作,可他却像中毒一样,说我们坑他。”最后,我和盘托出自己的所见所闻,几乎毫无保留。
录完了口供,时间已近黄昏,风嗖嗖地刮在脸上,像是被老鹰啄了一口。警察把我领到派出所门口,顾自说:“差不多时间了。”我问:“我可以走了吗?”“不行!”警察义正词严地回答,“等会吧,还有地方要去。”十来分钟后,两个警察带着聂虎朝我们走来。乍眼看,聂虎的脸色比先前好了很多,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他白了我一眼。胡子警察对我说:“我们现在去那家传播公司走走,你也跟着去。”
到了传播公司,胡子警察对前台说,我们是来调查一桩案子的。前台打着哈欠,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说经理在培训新演员,我去叫叫他。过了一会,前台从里间出来,说各位请进。进了里间,我们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几个男人光着身子趴在一张大白纸上,他们浑身蘸满了颜料,正以各种肢体动作往纸上黏。一个衣着时髦的中年男人瘫软地坐在沙发上,正兴致勃勃地欣赏着他们的“表演”。地上的录音机还播着纯音乐版的《摇篮曲》,让人昏昏欲睡。
“谁是这里的经理呀?”胡子警察喊道。
“怎么了?”中年男人慢条斯理地回答。
“你们公司究竟做什么的,乌烟瘴气的!”胡子警察说。
“行为艺术。现在很流行的哟!”中年男人讪笑着,显得不以为然。
“这位先生之前跟你们签了合同,他现在想解除。”胡子警察指着聂虎说。
“解除合同?行,不过得赔钱。”
“好,不过你要先拿合同给我看看。”
中年男人蹑手蹑脚地从复古木柜里抽出一份东西,交给胡子警察。“你们可看清楚了,是他自愿签的。”中年男人理直气壮地说。胡子警察随手翻了翻,却发现了不少漏洞。
合同是这样写的:
尔高国际文化传播公司用工合同
甲方(单位):尔高国际文化传播公司
乙方(劳动者):姓名:聂虎 性别: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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