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卜斩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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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乐中
广东人有一种普遍都喜欢的食材——乌榄制作的榄角。它是粤菜中蒸鱼的上乘配菜。我是增城人，增城乌榄树颇多。乌榄的美味，其实不仅在于榄肉，还有“五仁月饼”里的榄仁。
半个世纪前的一个中秋节前夕，外公送来两个月饼，一个莲蓉月，一个五仁月。中秋节那晚，妈妈叫齐家人一起“拜月亮”，然后将两个月饼各分成八小块，大家分着吃。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早就口水直流，但年龄最小的我却没有哥哥姐姐们出手快，只拿到一小块莲蓉月饼，不由大哭起来。妈妈一问缘由，才知道我是想吃一口五仁月饼。大姐听见了，便从嘴边分出一小块给我。我一口咬下去，榄仁的独特香气瞬间在嘴里散开，我感觉这就是人间“最美味”了。
但如今再看到五仁月饼，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那时候每当夜色降临，家家户户便响起的“卜卜”的斩榄核声。
榄仁虽香，要从榄核中取出却不易。以前生产工具落后，取榄仁全靠手工，但为了增加收入，家家户户都会斩榄核取仁。母亲总爱带着几个儿女围坐在一只装满了榄核的大簸箕边，边斩榄核边聊天。每人面前摆个二尺高的小木桩，用手拈起一枚坚硬、溜滑的榄核放上去，挥动着手中厚重的刀灵巧地落斩，一粒粒榄仁便脱落出来，很快堆成一小堆。
这活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很讲究技巧和力度。尤其是一刀斩下时，要对准位置，巧用暗力，刚好把榄仁震出来。不能用力过猛，否则榄仁会断，残留在榄核里的榄仁就得再用针挑出来，不但费时费工，影响效率，断的榄仁太多，交货时还要扣工钱的。我记得那时是三块钱斩一担榄核，一担榄核100斤却只能斩出5斤左右的榄仁。只有特别熟手的人一天才可斩完一担，普通人一天只能斩二三十斤。
母亲每天都要弯腰弓背地斩到深更半夜。我心疼母亲，也学着斩榄核，结果有一次心一急，竟把手指头给斩破了，鲜血直流。母亲连忙给我包扎伤口，十分心疼。但有一次我放学回家，肚子饿得咕咕叫，看见饭台上放着斩好的榄仁，忍不住偷偷拿了几粒来吃，被母亲发现，她却打了我一巴掌，骂我：“我辛辛苦苦斩榄核，你敢偷吃？到时候不够数，我不但没有工钱还要赔钱，你懂吗？”我当然知道自己做错了，以后再也没有偷吃过榄仁。
如今，机械化取代了手工，千家万户手工斩榄核的情景已成回忆。但我尝过那新鲜榄仁的独特香酥味，至今难忘，一家人围坐一起斩榄核的“卜卜”声，也经常萦绕在我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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