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平淡活着，也很好
忽逢幽人，如见道心。道不自器，与之圆方。（国画）陈琦钿作
●邱方
这样说，就好像以前活得不平淡似的。当然不是。不过是以前需要编书育人，尤其是编写教材，这“宏大叙事”的使命感、责任感和异常忙碌，遮蔽了一部分生活中的鸡零狗碎。这一年，我慢慢地朝内心走去，回到渺小的个体，记录下自己微茫的声音。面对纷繁复杂的世界，深感自己的无力，甚至不敢、不忍直视那些苦难和恶。我就是一只脆弱的老鸵鸟，但怂人一直小心守护着一份内在的清明。
不管是伟大还是渺小，没有一个人能够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每个个体都与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结，许多事情我们感同身受。这一年，那些惶惧、歌哭、感动、温暖……哪一样不是真真切切？悲伤、绝望、担忧、撕裂，哪一个是虚妄而不是具体而微？世界和平、山河无恙、人间皆安，早就不是什么抽象空洞的大词，而成为了心头虔诚甚或卑微的祈愿。一天可以很长，当闭着眼睛醒到天亮的时候；一年又可能很短，不管怎么难过，说过去就过去了，依然猝不及防。
俗世日常，繁杂琐碎，但我热爱那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细节。虽然担心和不耐烦老父亲的一些执着，但会去寻访他多年来一直呼吁的家乡文物古迹的修复情况；听他讲述往事，帮他整理文字，试着同情与理解。以前与女儿的联系，主要在家庭小群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冒个泡；这一年，我们每周打一次电话，几乎变成了一种仪式。我们聊了很多话题，读书、电影、旅行、爱情、菜式、点心、花草，漫无边际，意识乱流，但从来没有如此深入过和靠近过。我虽然还分不清鲩鱼腩和大头鱼腩，但记住了周边张姐家的老鸭老鸡和青菜来自粤西，潮汕小夫妻档有久违的在树上熟了的本地木瓜……人间烟火，最是慰藉。
在自我隔离的日子，下个楼都是远方。夏天和冬天，还是出了两趟“远门”，陪闺蜜去北部湾拍摄现代舞，一起去腾冲银杏村看银杏叶。但更多的是在附近“旅行”，与不同的女朋友们，看了以前想看却从抽不出时间去看的繁花草木。对我而言，四季就是一场场花事，与花草相对，不累，柔软，喜悦。花们循着季节静静地开，我便循着季节静静地看。一年下来，只为花忙。何多苓说：“花是奇迹，我不能无动于衷。”珍惜这一路上的遇见，感恩每一个陪伴我看花看草的人。
看了许多花，拍了许多花，这一年，也画了许多花。包括画废了的，至少画有一百幅了吧。一直觉得自己才学画两年，虽然上课认真，但练习太少，怎么就敢画呢。想到老师说心想画画就画画，而且怎样叫学成呢，怎样才算完美呢？既然没有尽头，那么，只要落笔真诚，有各种缺陷，才是这一段路程的真实表达。就这样给自己壮胆。这些画，会放在一本书中，等着“丑媳妇”见“公婆”。
关于“意义”，我曾经很用力地追求和探索过，想把什么都赋予意义。现在，活在这珍贵的人间，便是活着的意义了罢。普鲁斯特说：“生命只是一连串孤立的片刻，靠着回忆和幻想，许多意义浮现了，然后消失，消失之后又浮现。”意义便在这追寻过程中了。赶在年末超级寒流抵达之前，我们去广州石门国家森林公园看了红叶和花海，阳光猛烈，鸟声清脆，风吹叶落，花香浮动。当华美的叶片落尽，芬芳的花瓣枯萎，生命的脉络将历历可见。
再见，2020。平安，2021。要感恩的太多太多，要祝福的也太多太多。继续慢慢感受，好好生活。诗人海桑说：“世界巨大，我以渺小来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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