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胆惹的祸

◆海华

大亚湾畔有个滨港小镇，小镇上的人们每天日出，闻海浪而作；夜来，枕波涛而眠。

滨港镇盛产海胆。海胆又称海胆黄、海胆膏，色橙黄，味鲜香。海胆向来是滨港镇人餐桌上的美味佳肴，或用蒸，加点鸡蛋，味道鲜美；或用海胆炒饭，香气四溢。近几年流行海胆刺身，蘸芥末生吃，别有风味。故逢婚嫁、小孩满月、宴请贵客，都常上蒸海胆或海胆炒饭。

好多年前盛夏的某周末，镇上某所所长厉某刚吃过早餐，突然收到一则微信，是在市里某单位工作的儿子发来的，说是今天有几位同事临时约好来滨港镇走走，中午在家里吃饭，并特意说明，同事中有位沿海人再三说，夏天时节海胆肥，如能吃到海胆就更OK了。这人是我上司，千万要搞定哟，老爸，你明白的。

厉某心急火燎地驱车赶往海鲜市场，连问了几个档口，都说卖完了。最后找到市场东北角一档口，老板头也没抬地说，海胆没货了。

哎，那不是还有吗？厉某指着档口上的海胆问。

老板说，是还有3斤，可那是昨天一位广州游客预订的，说好今天上午10点半左右来取货。

厉某颈一横，啥？广州游客预订的？交订金了吗？

订金没交。但做人说话要作数。老板抬起头，语气笃定地说。

厉某拿腔拿调地说，没交订金就妥了，我先到，这几斤海胆该是我的了。

咦？这鸭公声咋越听越耳熟？老板仔细打量来人：头有点秃，金鱼眼，勾鼻子……啊！是他……一个多月前，一姓顾的居民跟自己买3斤海胆，说是在省城上大学的儿子回来了，闹着要吃海胆。刚讲好价钱，过完秤，正遇此人匆匆来到档口，见剩下这3斤海胆，硬要买下，说是招待上面来人。起初说让给他，没一会儿竟趁老板和老顾不注意，抢先拿过那3斤海胆，把几张百元人民币往档口一扔，转身就走。老顾追上去，两人争执起来。这时，身边一老者把老顾拉过一旁，悄声劝道，你不知道他是谁吧？他姓厉，某所所长，是要赢不要输的主。咱平民百姓惹不起，你儿子没这么快回学校吧？老顾点了点头。老者又说，好好跟儿子说说明天再买。老顾只好悻悻离去。老板心中纳闷，这厉所长也太那个了！

老板，我来拿海胆。

老板拉回思绪，望着匆匆而至的广州游客，一脸忐忑。少顷，老板似有些无奈地朝广州游客努努嘴，指了指厉某说，这位是咱镇某所的厉所长。

哦……你就是厉所长？广州游客表情复杂地望着对方。

厉某白了广州游客一眼，鼻子轻轻地哼了一声。

广州游客心中暗忖，总算对上号了。

老板紧接着对广州游客说，厉所长刚才说他比你先到，要买你昨天预订的3斤海胆。

这恐怕不行吧？我是北方人，与两位朋友大老远地从广州来这里好些天了，听说海胆是上等的海鲜美味，还有预防某些心血管疾病的药用价值，想尝试一下，昨天就预订好了，算是口头协议吧，岂能反悔？广州游客不动声色地说。

老板，我不跟你磨牙啦，给，这是600元。说完，厉某把几张人民币硬塞进老板的手里，伸手拿过那3斤海胆，径直朝停在几步开外的小车溜去。

且慢！老板急步上前拦住厉某。

厉某一脸不屑，两眼猛一鼓，他没交订金，咱先到先得。话音还未落地，他突然一个急转身，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三步并作两步，钻入小车绝尘而去。

广州游客望着远去的小车，朝老板嚷道，这人咋这么横？不就是几斤海胆吗！这一嚷，好些人都围拢过来……

是这么回事。老板把事情经过说完，围观者一片哗然：有人摇头；有人大声调侃：强龙与地头蛇之争，厉某这次又赢了，但这也太丢人了；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把厉某的一些糟事扯了出来……广州游客认真地倾听着围观者的议论，时而微微颔首，时而用手机记录着什么……

没过多久，一个爆炸新闻在滨港镇不胫而走：上级派来一个调查组进驻某所！

原来，那位广州游客是不久前调任省主管局巡视组成员，那几天来滨港镇，是以旅游之名，根据举报对滨港镇某所所长的作风问题进行暗访。那天与厉所长偶遇后，他又在滨港镇转了两三天，返回广州不久，省主管局便责成县主管局迅速组成调查组，进驻滨港镇某所开展全面调查：座谈、走访、排查、取证……所里有人悄悄地往调查组送实名举报信，有人主动跟调查组如实陈述相关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人挺身作证……经过一个多月的反复调查，终于牵出并彻底查清了厉某早些年好些违纪违规的事儿。

后来，厉某的所长职务和党籍被撸掉了。

再后来，滨港镇不少人茶余饭后常拿厉某说事，都说是海胆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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