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美花城的阳刚气
□周伟兵
元旦刚过，时令小寒。北方的雪仍在飘飘洒洒，南国广州却一如既往地山清水秀草绿花红。这座城向来以柔美的外表示人，忽儿小家碧玉似的娇羞婀娜，顷刻又大家闺秀般的万千风情，“花城”名副其实。然而，它柔美外表下却裹着烈烈雄魂，犹如市花红木棉，铁杆铜枝地血性绽放，滨江面海地豪唱大风。
我曾走街串巷遍览此地的古迹今景，在云山珠水、老城新区和市井民俗中，去感知它肌体内外的风骨柔情，聆听它脉冲心跳的强横壮烈。它是一个奇妙的矛盾体，满城青翠却奠基血性底蕴，草木缠绵却孕育慷慨志士。
那座耸立在屋宇楼群间的抗英纪念碑，述说的是鸦片战争时期广州三元里乡民抵御英军的故事。三元古庙三星旗，四方炮台牛栏岗。在清政府面前不可一世耀武扬威的英军，何曾想到会在一群乡民面前栽了跟头，与他们作战的是最原始的武器——矛刀锄镰，但山呼海啸的战吼和气冲霄汉的愤怒，让侵略者领教了广州民间的杀气与威风，再也不敢肆意妄为。广州新白云机场的所在地花都区，坐落着一个名叫官禄布的村子，村中有一排六间横列的黄墙土屋，被一棵冠盖如伞的龙眼树笼罩着，太平天国革命领袖洪秀全，就在这里成长并生活了三十余年。这场革命轰轰烈烈十四载，可谓华夏乃至世界上最大规模的农民起义，也是中国近代民主革命的重要里程碑。坐在太和殿龙椅上的皇帝老儿和慈禧太后万没料到，舍得一身剐要把皇帝拉下马，攻城掠寨半壁江山，定都金陵号称天王的颠覆者，竟然会是名不见经传、操着啾啾鸟语的岭南人，而这个人将皇室的根基撬动得摇摇欲坠，不知令其做了几许噩梦，惊出多少冷汗。洪秀全没有做到的事，另一个自称“洪秀全第二”的岭南人孙中山做到了，他领导的辛亥革命向封建帝制发起猛烈攻击，举义十一次才获得成功，而其中的第一、第九、第十次起义，就壮烈地在广州演绎。在花城闹市区，蜿蜒着一条先烈路，路上有二十余处坟茔，掩埋着烈士的忠骨。辛亥革命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园就巍然屹立在这条路的中段，日夜述说着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惨烈起义，用丹丹碧血和累累忠骨支撑起花城伟岸的脊梁。
中国现代的广州也勇立潮头。中国共产党的“三大”和国民党的“一大”都在广州召开，这两个会议促成了第一次国共合作，反帝反封建反军阀的狂飙从此呼啸北吹，席卷全国。长洲岛上黄埔军校剑气如虹。这所军校卧虎藏龙，吞吐英豪，培养出中国现代最杰出的一批将领，虽然他们分属国共两大阵营而同室操戈争锋沙场，但在日寇入侵中华民族陷于危亡的关键时刻，却携起手来共御外侮，青史留名。番禺学宫里的农讲所闻名遐迩。这里是农民运动的摇篮，摇醒了老实巴交与世无争的乡土农民，这个阶级在中国的土地上最古老庞大，一经觉悟而投身革命，就洪流滚滚势不可挡。东较场里誓师北伐。这次北伐以广州为起点，剑指封建割据的各路军阀，势如破竹各个击破，最终实现了国家形式上的统一。越秀山下起义枪响。在国民党叛变革命、屠杀工农和共产党之后，为武装反抗国民党的倒行逆施，中共继南昌起义、秋收起义之后，又在广州组织了第三次大起义。只要是革命是起义，中国近代以降哪次也少不了花城，得风气之先的广州人总是冲锋在前，不愿苟且生，但愿壮烈死。广州起义虽然失败了，但它英勇的战斗意志和富于牺牲的精神，成就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威武底蕴，在创建新中国的解放事业中矗丰碑。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开鲜花。”柔美的花城，是因为有英雄的历史作着铺垫，那些尖声细气唱粤曲、欢声笑语叹早茶、喜气洋洋逛花市、丽服行街享繁华的市民，其实都知道自己身处的是一座怎样的城，应该做一个怎样的人。所以他们会享受也爱奋斗，话改革也崇实干，懂规矩也敢闯荡。战争年代祖辈们浴血奋斗的英雄气概，在和平年代的他们身上光大为敢想敢干敢试敢拼的创造精神。改革开放年代他们摸着石头过河，开辟出一个新天地；大湾区建设的洪流中他们又起舞弄潮，直挂云帆济沧海。我祖上江南迁徙历经数省，到了父辈定居广州，真是天赐大福，人生有幸。这座花城岁岁花开，英雄本色代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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