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后重返母校……

羊城晚报 2019-09-22 13:16

□张奥列

制图\伍岩龙

一踏上黄沙大道,就有种迫不及待去寻找儿时记忆的冲动。当年我就是每天背着书包欢快地奔走在这条路去上学的,那是广东省重点中学之一的广州一中。1968年11月,我和两三百位中学同学,又是从这条路上,提着行李走上太古仓码头,登上红卫轮,远赴海南,从此告别母校的。

如今,离开母校整整五十年,也去国外多年,终于有机会应校友会之邀,重返母校了。

踏足黄沙街头,我大脑里一直在“倒片”……记忆中,大道一边是公车总站、运输公司仓库,另一边是铁路南站货场,可眼前都已全无踪影,变成一栋栋高楼、一片片民居。过去在蓝天下,马路中间的林带摇曳多姿,绿叶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如今却是一桥飞架,天地分割,感觉周围的景物都尺寸小了一号。记忆中高大伟岸的一中校门,如今竟“缩”在高架桥下。

也许是我们长大了,变老了,一切尽在把握中,景物也在眼里都变小了?

步入一中后,四处仔细端详,校园里还能留下历史印象的,也许就是那栋建于1934年的洋灰石屎(粤语“混凝土”)的教学大楼了。当年离校时,同学们正是在这大楼前依依不舍地合影。二楼阳台上那幅巨大的领袖挥手像,至今还历历在目。那幅一层楼高的油画巨像,惟妙惟肖,是几个高中同学的杰作。那是我离开母校时最后也是最深刻的记忆。

如今站在大楼前,感觉操场似乎也变小了。过去初中、高中全校师生都在这里列队做课间操、听陈平校长训话。那个我们曾经在课后撒野的足球场更是没了,平地“长”出了一栋栋崭新的宽敞的教学楼。旧楼侧面的体育室、小工厂、花圃、学生宿舍、初中楼、高中楼也正在推倒重建中,现在成了一个建筑工地。

看着工地里的遍地碎片,我眼前浮现出当年的教室以及教室里老师们的身姿。因为语文老师黎冰玉,我喜欢上了语文课;而班主任张崇真让我参与出墙报,激活了我对文字的兴趣;英语老师杜婉华,虽然只教识我ABC,却让我在异国生活时,有了语言基础。离开母校后,我再也没见过这些老师,但几十年来我从没忘记他们。特别是在海南农场那段艰苦岁月中,我常常梦到校园生活,梦到老师的音容,梦到同学之间的打打闹闹。哪怕是功课的压力、考试的怕怕,在那段头顶青天、脚踏黄土的日子里,都是一种甜蜜的追忆,一种对未来的渴望。

校友会就设在这栋旧楼里举行。

里面的大礼堂已不复存在了。这礼堂是我在一中校园生活的第一印象。记得那年新生入学,教导主任潘永康就在这礼堂里训话。最记得他介绍抗战胜利后学校在黄沙复办时,说了一句:“当时这栋大楼里老鼠麻雀满天飞。”我们哄堂大笑,老鼠也会飞,这说法太生动了。在这礼堂里,女音乐老师严幸馨教我们唱“雄伟的井冈山”、“八一军旗红”;图画老师司徒培教我们写生、素描;学校文工团倾情表演《收租院》《麦贤得》……礼堂里总是一片欢声笑语。

二楼的实验室也是有趣的地方。我们解剖小虫,在显微镜下观察植物切片,把各种玻璃瓶的药水腾来倒去……在各种捣鼓中打开了一扇扇好奇之门。

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二楼的图书馆。当课本看得枯燥无味时,图书馆的藏书就是“最开胃的美食”。在那个老师失去师道尊严、学生无书可读的年代,图书馆都被砸了,书架上的书被翻倒在地上胡乱堆着。我和几个同学每天就躲在图书馆里,爬上快堆到天花板的书堆里乱扒乱翻,看了不少“红色经典”,也看了不少贴着封条的“禁书”。虽是囫囵吞枣,也会潜移默化。后来回想起来,我一生几乎都从事文化工作,也许就与当初乱翻的这书堆有关吧。

有趣的是,离开一中时,我只是一个初二学生,但在海南,我却被安排到农场中学担任初一学生的班主任。不仅是我,农场的许多同学都被调到各小学、中学任教。当然,也有被调到场部机关、直属部门工作的。显然,一中出来的,知识扎实素质高,颇受农场领导青睐,重用的几率相对也高于其他知青。这是母校的一种荣耀。为此我也要感恩母校,在那荒山野岭中,是知识的力量让我们有了一丁点用武之地,获得了一丁点尊重。

当国家恢复招生的时候,我以文字能力过关而考入了广东省文艺中专的文学班,师从欧阳山、陈残云、秦牧、萧殷等文学前辈。后来我又上北京入读鲁迅文学院,聆听过丁玲等老师的课。再后来,有机会走进北京大学深造,我终于在未名湖畔一圆大学梦。我如饥似渴地汲取知识,在文学之路上越走越踏实。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旅居澳大利亚后,我仍在海峡两岸三地出书、获奖。虽然我出版的十几部著作中,作者简介里都没提过母校广州一中,但我深知,正是一中打下的学习基础,让我在人生之路上把握住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我站在学校操场上浮想联翩时,巧遇市教育局和母校的领导。他们热情地介绍说,黄沙旧校园只是初中部,高中部已搬至大坦沙新校园了。他们盛情邀请我到新校园看看。

一睹新校园的芳容,确实令人眼前一亮,这里颇有现代气息。看到教学大楼上的电子荧屏滚动出一条欢迎我重返母校的标语,我简直有点受宠若惊。大门面、大楼舍、大场馆、大校园,这里果然气派非凡,不愧为国家级示范性高中。

教育要发展,学校要规划,校园要扩充,这是必然趋势。有九十年历史的广州一中,还在成长。1928年省政府在一德路石室教堂前租用店铺作校舍,创办了第一间公立中学,之后搬至越秀山麓,逐步增加班级。日本人占领广州时,广州一中曾停止办学,到抗战胜利后才搬至黄沙复办。大半个世纪来,一次次迁移,一次次扩展,才有了今天黄沙、大坦沙两大校园近四千名师生的规模。

我与学校文学社的高中同学进行了座谈。看到他们一身青葱,一脸灿烂,我想起当年我去海南时,年纪比他们小多了,两脚泥巴一身臭汗,除了红宝书,几乎手不沾书。真羡慕现在的同学们,他们都是时代的幸运儿。同学们求知欲甚强,希望我能提供一些写作秘诀。而我认为,校园期间,不必追求太多技巧,尽量去吸纳各种知识,培养自己的广泛兴趣,锻炼自己的思考能力。文字只是工具,掌握了这个工具,就能熟能生巧。文无定法,写作更多的是靠经验、观察、领悟,是一种发自心灵的真诚表达。有同学提出,现在有些课好像读起来没什么用。其实,中学的课程就是基础课,是认识世界的基本知识。大学才是专业课,是改造世界的技能。但必须有了基础的通用知识,才能健全我们的思维能力,打开认识这个世界的通道。

当初在一中读书时,尽管有很多理想、梦想,我们也都不知道自己将来究竟会怎样。在海南时,我们渴望有书读,但也真以为“读书无用”。可人生经验告诉我们,“书到用时方恨少”是至理名言。所以,所学的东西能否有用,要看你在人生历练中能否把知识与社会现实及人情世态融会贯通。你要对生命有所感悟,才能活用。

校园外,珠江水长流,奔腾不息;校园内,师生一茬又一茬,桃李满天下。成千上万的校友中,我只是普通一员。人生履历中有一中这一笔,对我就是一种荣幸。我的校园生活中,真正对自身有了朦胧的认识,对世界有了囫囵印象,就是从一中开始的。

我怀念那些年的校园。留恋芳华,并非叹息校园的变迁,而是感慨岁月的流逝。人生不可能再回到原点,有些事当年不懂珍惜,错过了就错过了。所以要珍惜眼前,把握当下,这是对自身未来的有力铺垫。

五十年后重返母校,我想要对母校深情地说一声:“谢谢”!

新闻推荐

家有失智老人 专业人士告诉你 照顾重点

玩游戏为锻炼老人的肢体、智力功能文/图羊城晚报记者余燕红找不到回家的路,记不得至亲的脸……患上阿尔茨海默症...

 
相关阅读

新闻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