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师的客厅

□莫 莉

宋老师很年轻，在我读书的时候如是，现在亦如是，仿佛时间对她格外眷顾，她的眼睛里没有岁月的痕迹，有的只是雪化后那片鹅黄，还有新鲜初芽的绿。

我很喜欢听宋老师上课，她也欢迎年轻人去听她的课，感觉她的课总是欢喜的——她自己欢喜、学生欢喜、被她讲的文章也欢喜。在她的课堂，我总觉得是到了宋老师家做客。

时间永远是一个理想的广州春天的下午，地点就在她家的客厅。大家四处闲散地坐着，有坐沙发的，有坐躺椅的，有坐餐桌凳子的，有的干脆就席地而坐，反正怎么舒服就怎么来，怎么畅快就怎么聊。聊考点聊命题聊文学聊社会聊人生。不论谁聊宋老师都认真听，她认真的眼睛像无意闪烁的星子，仿佛你的每句话都直接透过她的眼睛，进入她的心里。宋老师上课的时候爱笑，学生也爱笑。有新的想法时笑，看出文章的趣味时笑，高声朗读时笑，思想激烈碰撞后更是笑，笑点亮了周遭的空气，以至于窗外经过的人也禁不住好奇探头来瞧瞧——上个课也能这么乐呵。我们是在宋老师家的客厅，是来宋老师的思想国恣意畅游汲取营养的，自然乐呵。

宋老师的客厅是有很多书的，一进门就能看见书架，进入客厅坐在沙发上一扭头就能看到好书满架。一眼瞥见一本《浮生六记》，若是芸娘得见，想必也会赞道：多好的客厅呀！书架上的书多且杂，除了教学理论书籍、中国古代文学、现当代文学、外国文学的译本、历史学、社会学、人类学，还有哲学类的……兼收并蓄、五花八门。书架很高，几欲抵天花。宋老师说这是旧物，不曾想搬来新房竟如此契合。书架的旁边是一台钢琴。在我的印象中，客厅里有钢琴的人家是不多见的。眼前出现的似乎不止是客厅的钢琴，还有削葱般指尖，少女裙摆的芳甜，笼罩着轻纱的白莲，细雨撒在花前……一味只感受到那轻、那娉婷。阳台很开阔，我们去宋老师家做客，在客厅讨论问题争论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可以按下暂停键，去阳台理理思路、清清心，回到客厅继续舌战几大回合。

宋老师的先生徐老师也会加入我们的讨论，他的声音很好听，说话很悠然，我们说得面红耳赤的时候，他会说一句：年轻人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到了我们这个年纪，经历了一些事情，想法就会变……我们就都看着他笑，等着他说，也爱听他说。他也格外慷慨，毫无保留地说。说着说着，会看着宋老师笑，时不时拍一拍她的肩膀。

我们在宋老师家的客厅，一聊就忘记时间，几近午夜，扰人清梦，实在是不懂事得很。徐老师给我们送上各种小零食，让我们补充能量后继续谈天。宋老师笑，哗啦一下撕开包装带头吃，我们也不客气，边吃边说，继续不懂事地扰人清梦。宋老师和徐老师听着我们说，看着我们笑，也看着彼此笑——我发现他们身上有极大的共同特点，一是对生活、对工作、对学问有着极大的热情，二是年逾不惑却有孩子的天真，对过日子充满了兴趣，无机心，少俗虑，对身边人有着很深的关怀。“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这也是岁月厚待他们的原因吧。

实在止不住哈欠，我们意犹未尽地离开了宋老师的客厅，和宋老师道别，夜深露重，再三恳请宋老师留步。她脆脆地答应了。走出小区后，看到宋老师一路小跑追了上来，竟是担心我们走了远路，放心不下来带我们抄近道的。的士开出老远了，还看见宋老师站在原地，一直一直地目送。

远处高楼上宋老师家的客厅更亮了，定是徐老师多开了一盏灯，等宋老师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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