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清风明月的彼世界 怀念李炜老师

南方日报 2019-05-13 14:34

●黄礼孩

“出去楼梯间接电话的时候,我看见一只蝴蝶往李老师的家里飞去,因为在接电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我回过神来,赶紧拍下这个画面,给老师的哥哥看。我们都愿意这么想,这是老师回家了。”李炜老师逝去后的第二天(编者注:李炜老师于2019年5月6日12时38分在广州逝世,享年60岁),我见到李丹丹副教授,她低沉地与我描述在李老师去世当日无意间遇到的一个场景。

“师父:能陪您走完这最后三个多月,虽然不舍仍然感恩。二十年师生缘分,咱们来世再续。愿一身侠气,仍快意江湖。”李炜老师的第一个博士生李丹丹副教授在微信上的留言,是伤怀、不舍、宽慰和悲欣交集。总有一些来自生命和爱里的师生情谊溢满胸怀。李炜老师从今年住院到逝去的100多天里,他的12名博士、硕士、本科生组成一个团队,轮流照料着自己的老师,那些至深至真的师生之情在他们之间流转,也在中大流传。

人被病魔折磨时,意志易于被打垮。我去探望李老师时,看他打一种针,异常疼痛,也无法为他分担,一时想起一个朋友的一句话,生命是时时刻刻的不知如何是好。稍好一些时,他却与我谈论一部大型交响乐创作的文学构思,说作曲家朋友在等着他的文字结构。他是这样一位无论什么时候都把朋友的事情放在重要位置上的人。

李炜老师逝去后,不少学生在朋友圈留言寄托哀思,其中一位说:“还记得第一次认识您是在20年前,我第一次参加全国大学生演讲比赛,您是我的指导老师,不仅一对一辅导,还请我吃饭喝酒,让我头一回感受到大学教授还能对学生这么好。”李炜作为名师被怀念,他是他人性中善良与学识共存的作品。中大一直有着老师爱学生的传统,之前在中大爱学生出名的是中文系的程文超教授。

2004年中山大学成立80周年,记得那年的校庆规格比较高,由央视四频道录像播出。当时中大筹备校庆晚会创作班子时,熟悉大型文艺晚会运作经验的李炜老师被学校委以重任,担当庆典的艺术总监,而我很荣幸被李炜老师向学校推荐担任总撰稿一职,为校庆创作一部反映中大人在海外思念母校的15分钟音乐剧,还以异常优秀却不幸因病去世的程文超教授为原型写了一首诗歌《学生是我生活的阳光》。多年来,我还记得当时李萍副校长在校庆上看朗诵家祖晴朗诵此诗泪流满面的情景。当年受命策划80周年校庆晚会,李炜老师的压力很大,但凭着他对中大巨大的爱,中大80周年校庆在央视四台播出,引起强烈的反响,为中大赢得新的荣光。李炜对中大的赤子情怀,后来在他写的《我们还有这样的中文系》里再次喷发。

得知自己生命中重要的朋友去世,当时校庆晚会的总导演王中圣哀伤地说,当年李炜为自己生命中的同路人程文超老师的离去痛哭不已,他用《伦敦德里小调》来给《学生是我生活的阳光》配乐,以此来眷念生命中一切美的友谊和高贵的品质。《伦敦德里小调》这首曲子一直伴随在李炜的生命里,王中圣说希望用这首明净、开阔又凄美的曲子为他的兄弟李老师送行。

20世纪90年代,王中圣导演把李炜老师介绍给我认识,他对我这个年轻的诗人不陌生,他的学识和热情立马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后来,我在中山大学进修,巧合的正是李炜老师教我们的现代汉语。就这样,我从他的朋友变成他的学生。因为在文艺单位工作,我与他熟悉之后,大家慢慢有了一起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情的渴望。最初,他与我合写了一部舞剧诗,诗歌本子还发表在《羊城晚报》上。尽管李炜老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诗人,但他知道诗歌的力量,不仅是个体命运和心灵的故乡,也是一座城市的灵魂居所。在他看来,一座没有诗歌的城市是丑陋的,城市因为诗歌而有风度和教养。今日“广州新年诗会”已经成为广州的文化名片,但这诗会的起点却始于中山大学中文系。2007年底,我找到李炜老师,希望2008年元旦的新年诗会能在中大中文堂进行,他帮我落实了场地,广州新年诗会由此有了一个新的开端,也是由此奔向新的未来,乃至后来在国际上获得创意大奖。

李炜先生上世纪60年代生于西北。大西北的粗旷、奔放和恢宏在他童年的生命里留下印记,但黄河舒缓波动处的涟漪却又给他无限的柔情,长大后身上就飘荡出豪迈的侠义气质。他是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有一次在一间餐厅,他看不惯旁边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孩三番五次侮辱,实在按捺不住时,他悄悄把手表脱下来交给我保管,揍得那个恶男抱头鼠窜。那时我就想,在过去的岁月里,在成人之年,他一定有过许多仗剑走天涯的英雄时光,那是生命长成的一种方式,教会灵魂为生命的尊严而歌唱。这也是学生和朋友们喜欢他的地方,疾恶如仇,却又心藏大义,一如哲学家说的,放开自私自利的个人生活,灵魂变得勇敢、富于正义感和智慧。“这个世界的名人很多,却没有几个真名士。”唯有名士得风流,我想李炜老师是当得起名士这个雅称的。

经理想照亮的细节在李炜的日子里总是尽情绽放,他会唱精彩的京剧,能把别人的话语模仿得惟妙惟肖,也以梦为马诗酒趁年华,他游离于艺术的边缘,出没于生活的角落,你以为他是一好玩的人,但懂得生活与会做学问并不矛盾。他有平衡热闹与寂静的能力,毕竟他不是一个旧派的学人,他的学问恰好在生活中,他满怀激情,不断转向新思路,去揭示语言背后的东西。他一直致力于语言学习和研究,他主持的国家级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海外珍藏汉语文献与南方明清汉语研究”等多项课题也是重器。他写的《清代琉球官话课本语法研究》是语法研究的范本,而他与老师黄伯荣主编的《现代汉语》教材在语言学界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他还在《中国语文》《方言》《语言研究》《语言教学与研究》等学术期刊发表数十篇有重要影响的论文。作为广东省中国语言学会的会长,李炜先生是受人尊敬的学问家,是卓有建树的,就像媒体的评价“他是汉语语言学杰出学者”,中山大学惋惜自己失去这样的人才:“李炜教授的逝世,是中山大学及中文学科的重大损失,也是我国汉语语言学界的重大损失。”

借助精神和思想成长的人,他的生命是独一无二的。李炜老师是内心有光亮的人。有好几次,在国外的一些神圣的处所,他总是无意被照进来的光照亮,某个瞬间,他说他获得了自我与灵魂的对话,获得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感动。这个时刻,他就打电话与我分享那个圣洁的瞬间,我似乎感到一个心灵的再造,进入精神的大门在向他打开。他也满怀爱意张开双臂拥抱这个世界。他重视这未预料的相遇。

相信来日方长的李炜老师,如今去日不可追,我们无可挽回地永远失去他。岁月枯荣,身体成了大地,教人唏嘘。但他一如马尔克斯在自传《活着为了讲述》的扉页上写的:“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不是所有的人都过着真实的人生,但李炜老师的人生是生动的在场。作家加缪说,生活中的孤独、苦难、堕落、危险无处不在,死亡也随时随地发生,但我们始终要充满开朗的激情,睁着眼看死亡与光明,让激情中有热爱、感激、信念、欢喜……个人高尚勇敢的生存境界在“苦难与阳光”之间。如今,他活出了苦难,也活出自己的阳光。

李炜先生的一生虽只有一个甲子,但人的一生谁可以说他彻底完成过?他承担了自己的命运,他是飞扬是灿烂是燃烧,他在自己的学生与朋友那里是闪光的,他在自己喜爱的大学里教书育人、有志竟成,他自己一生追寻的汉语言学跃然纸上。如果大地上有一种炙热的灵魂来过,他就不会消失。有限的是生命时间,无限的是世界时间。此时,我们在尘世怀念李炜老师,相信他能在宇宙时间里感受到。此时,他生活在别处,在清风明月的彼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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