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出的乡愁
◎林延军（广州）
当我闻到散发着田艾草香味的叶搭饼时，口水不自觉地在舌尖上饶圈。叶搭饼，一个圆形巴掌大的家乡小吃，汲取着村庄、庄稼地和树叶的精华，招摇在草木和炊烟之间，悄无声息吐露着乡村独特的气息。
叶搭饼，称“田艾米籺”或“田艾饼”，是家乡逢年过节的一种特色小吃，通常用两至四片菠萝蜜树叶前后搭裹，中间是用添加了田艾草的糯米面团制作皮厚度适宜的籺饼，馅料分为甜馅或咸馅两种，甜馅的原材料多为椰丝、白沙糖、芝麻和花生碎搅拌一起，咸馅则主要是花生碎为主的带有咸味的馅料。孩童时，每年腊月二十几到除夕之间，外婆便送来叶搭饼给我们尝鲜，吃着馅多皮薄、美味可口的叶搭饼，紧接着是过大年穿新衣服，所以孩童时便盼着吃叶搭饼。
田艾饼之所以有“叶搭饼”之称，是因为家家户户均制作“叶搭饼”，村庄不少树叶已早早被摘完，一“叶”难求。记得有一次，我们家也制作此饼，叶子不够了，才临时跑到邻居家求援。叶搭饼虽然出炉了，却发现饼皮显硬，难以下咽，后来去问邻居才知道在搓面团时没有加入田艾草。制作此饼是在腊月，而田艾草往往生长在每年开春时节割秧后的庄稼地，故想摘田艾草还要提前半年准备。有一次，我和姐姐到庄稼地寻摘田艾草，可是发现很少，后来才知道是已经被摘完了，我们只摘回的田艾草寥寥无几。加上菠萝蜜树叶“一叶难求”，父亲嫌麻烦，后来，我们家就再也不做饼了。我问母亲：“为什么一定要用菠萝蜜树叶，而不选用其他的树叶？”母亲说：“菠萝蜜树叶在乡村随处可生长，叶子裹在糯米做的面团上，饼蒸熟后，叶子也不会变皱。”
在农村，临近腊月，家家户户便购置糯米、馅料等制作叶搭饼。哪家主人要做饼了，主人就会请隔壁邻居一起帮忙，大人在忙生火、搓面团、搅馅料等。小孩则在一旁嬉戏玩耍，还时不时跑去偷吃馅料，虽遭到大人的教训，但周遭还是充满欢笑。
叶搭饼制作工艺、流程复杂。先是将糯米打磨成粉，捣米粉搓成面团，搓面团很讲究，配以煮好的田艾绒一起反复搓均匀，搓成一块一块薄厚适应、巴掌大小的饼皮，再加入甜馅或咸馅，再用第二块饼皮在另一面包边，之后，再用清水洗干净的菠萝蜜树叶，搭裹在饼的前后，小心翼翼将饼排铺至蒸笼，菠萝蜜树叶就像饼的衣裳，防止饼皮之间相黏，之后再将蒸笼放在炉灶上用武火蒸20至30分钟。伴着武火、蒸汽和炊烟的交融，从蒸炉里散发出一股叶子、糯米和椰丝等混杂的清香。当拨开叶子，只见叶搭饼的饼皮呈暗绿色，田艾草早已融化在饼皮里。挑一个甜馅的来吃，又黏又香，椰丝扑鼻。
叶搭饼对于我，还有一段情缘。那时我还单身，同学给我介绍了一位同在广州工作的家乡籍女孩，我一提起叶搭饼，让我俩瞬间他乡遇乡音，相见恨晚，也拥有许多共同的话题，后来，那位女孩成为我孩子的娘。往后的日子，每次我从家乡返广州，母亲便要我带一些叶搭饼给广州的同事品尝，而同事惊叹：“哇，这是什么饼，这么好吃？！”我便骄傲地告诉同事，这是我们家乡的叶搭饼。
听长辈说，加了田艾草的叶搭饼，饼皮富有韧性，质嫩爽口，芳香四溢，不仅延长储存期，人们食用后还有益于消化。据《食物本草》的记载，田艾草还具有祛湿、暖胃和清肠等功效。随着生活的改善，市场也有专门售卖菠萝蜜树叶和田艾草的地方，但是，它们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原生态，因为，每一片菠萝蜜树叶都是勤劳的乡亲从树上采摘而来，每一朵田艾草都是从田野上一朵一朵地摘下。
其实，叶搭饼是属于乡土，属于草木。田艾草、糯米从庄稼地里发轫，菠萝蜜树叶从树上汲取阳光和雨露，椰子从树上降落再由乡亲加工成椰丝，芝麻从热带地区走来，花生则在田地里吮吸土壤的精华……每年，这些“兄弟姐妹”以腊月为集结号，从四面八方赶来，在乡亲灵巧的双手指挥下，在武火和蒸炉的较量下，它们紧紧地抱在一起，随之散发出草木的香气，最后在一缕浓浓的炊烟中华丽转身，一跃而起，成为乡间的一道美食。
如今，叶搭饼进入家乡的酒店或餐馆，乡间小食也能登大雅之堂。城市一天天的繁华，汉堡、披萨、西饼在市场上层出不穷。正是叶搭饼，让万千客异他乡的游子找到根的相逢。也唯有叶搭饼，依然刻着故乡特有的情结，说出嘴边就听到乡音，放在鼻前就闻到乡味，而嚼在嘴里就成了一辈子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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