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岁黎鸡：照料卧床女儿48年 人如其名，她如母鸡般将自己天生残疾的女儿藏于翼下，为其遮风挡雨近半个世纪
黎鸡（左）和残疾女儿在家中接受记者采访
文/图 羊城晚报记者 温建敏 实习生 曾可雨 李穗敏 汤晨
“我不会放弃她的，我会照顾她一直到我去世。”
8月10日，88岁的黎鸡对到访的羊城晚报记者说。广州市荔湾区大坦沙坦尾南四巷22号的一间低矮的房子，是黎鸡和48岁小女儿陈永金的安身之所。
人如其名，她如母鸡般将自己天生残疾的女儿藏于翼下，为其遮风挡雨，照料着女儿的日常生活。谁曾想到，这一护就是近半个世纪。
黎鸡在2016年被选为“广州好人”，她和陈永金就像二元一次方程里的“X”和“Y”，48年的相守让这个人生的方程成为了邻里的佳话，但这个方程的解却没人能想得出来，因为黎阿婆已经88岁了，谁来接棒?
8月初，广州知名志愿者尚丙辉发起的“广州好人支援计划”，将黎鸡列入其中。
A几十年没离家几里路
黎鸡婆婆已经好久没有出过门了，走得最远的距离也就是附近的小市场，因为要买点吃的。大部分日子，她的生活用品都由来看望她的子女、邻里和志愿者们顺便带过来的。
每天早上六点黎鸡婆婆就要起床，做饭、喂饭、打扫卫生……直到深夜才能睡。时不时要起来看看女儿，给失禁的女儿换衣物。
陈永金因为患有先天性聋哑和智力障碍，双腿发育不健全，长年卧床，大小便容易失禁，衣物都需要常常换洗，不然身上就会长褥疮。吃饭、上厕所和睡觉等，她的每一件事都离不开老母亲黎鸡。
黎鸡婆婆和女儿陈永金的家非常简陋，两张床，两张桌子，几张椅子，厕所没有门，有些门窗甚至没有装玻璃。房子是黎鸡婆婆因病退休之后自己建的，那时候黎鸡婆婆的儿子也在盖房子，为了给子女减轻负担，她自己去码头捡各种沙石来做材料。
“你去村上随便问问，大家都知道这房子是我一个人捡材料回来建好的，大家都知道的。”黎鸡婆婆说起自己建的房子十分自豪。常年在船上作业，她磨炼出了一身好力气和坚定的勇气，不愿麻烦他人。
家里有几条大狗，坦尾村里家家户户挨得很近，巷子很多，人多杂乱，因为以前撞见过别人欺负自己女儿，黎鸡婆婆担心照看不过来，特地养着这几条大狗来保护女儿。
B最小的孩子最深的痛
黎鸡说几十年了她自己都没有舍得去看过一次医生，平时有点不舒服就煲些凉茶来对付。自己也没有得过什么大病，黎鸡婆婆认为是女儿带来的福气。“她（陈永金）这么命苦，就是帮家里分担了病痛，所以我和她兄弟姐妹才能健健康康。”
除了陈永金外，黎鸡婆婆还生育了八个子女，大部分都出去成家立业了，只有大儿子、大女儿和二女儿偶尔来帮忙。“子女也要工作也有自己的家，能偶尔回来看望我就很满足了，我是吃了一辈子苦的人，希望子女们能轻松点，也不愿意他们受这个苦了。”黎鸡婆婆说。
黎鸡婆婆的八个子女都是在船上出生的，一直在穗航公司的运沙船上工作，跟着船队出去作业的黎鸡婆婆，并没有条件去医院生育。陈永金是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在医院出生的女儿，因为那时黎鸡婆婆已经是四十岁高龄产妇了。没想到这个黎鸡婆婆认为出生最娇贵的女儿，没有娇贵起来，竟然比别的小孩多这么多不幸。
C抚养女儿成为生活的全部
陈永金三岁的时候，黎鸡便发现了她与其他孩子的不同。陈永金虽然能够认出家里人，但是不能说话，也听不太懂别人说话。之后黎鸡也陆续找过医生来帮陈永金看病，但都治不好。有一次黎鸡请了一位老中医来给女儿看病，结果病不见好转，女儿却对药过敏了，全身起了很多红疹，黎鸡非常自责和担心。几经周折，最后医院开了残障证明，黎鸡把女儿带回家悉心照顾。
“她生下来就是这样的，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可能是老天妒忌我过得太好了，给我一个考验。”黎鸡婆婆自嘲道，“以前在船上作业的时候，我救过很多掉落水里的人，也经常给船上的工人们煲凉茶喝，大家都认为我是个好人。”
黎鸡还在船上工作的时候，女儿不小心掉进了河里三次，最终都被平安救起。于是她自己制作了一种独特的背带叫“绑仔绳”，总是把女儿背在背上。河里有她不愿面对的回忆，她有一个儿子就是不慎掉进了河里夭折的。
有空的时候，黎鸡婆婆会做很多这种独特的背带“绑仔绳”，送给周围的邻里，感谢他们的帮助，希望这些背带能够保障孩子们的安全。
在陈永金还能下地走路的时候，有几次独自跑了出去，讲起这件事黎鸡婆婆还历历在目，十分紧张。那天是傍晚六点多，丈夫去开船，留下儿子和女儿们在没有盖好的房子里呆着。没有人照看的陈永金就跑了出去，周围都是池塘，还有很多大狗，黎鸡找得都要发疯了，最后发动全家人一起才找了回来。从此之后，黎鸡更加坚定了要照顾好女儿的决心，对女儿更加寸步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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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顾习惯了没什么辛苦的
一转眼就过去了四十多年，丈夫也已离世了15年，儿女们都成家立业，黎鸡唯一的牵挂就是小女儿陈永金，她总是不放心别人来照顾她。对她来说，照顾小女儿已经是一种习惯。“她（陈永金）从小就和我睡的，没有跟其他人一起睡过。”黎鸡望着小女儿，一脸温柔。
说起这么多年来坚持照顾女儿的动力，黎鸡婆婆很是感慨，“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我照顾的，照顾习惯了没什么辛苦的，如果我不照顾她，还有谁能照顾她呢？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走开一下也不会放心。”
现在女儿不能走动，黎鸡不用再像以前一样担心女儿出去乱跑，但也有了别的烦恼。担心一转身女儿不小心摔倒地上，担心女儿弄脏衣物。而且只要她一走开，女儿就会乱叫，十分扰民。
看着母亲年纪越来越大，照顾妹妹越来越吃力，黎鸡婆婆的大儿子陈炳楷也曾想过，把妹妹送进养老院，但是黎鸡坚决不同意。“外面养老院的人哪有我对她这么细心，我不会放弃她的，我会照顾她一直到我去世。”黎鸡说。
陈永金也有自己的脾气，她看起来也不愿离开家和母亲。如果有人说要把她送走，她会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表示反抗。哥哥姐姐们让她安静一点她不会听，只有母亲黎鸡叫她安静一点，她才会听话。陈永金只听母亲的话。
黎鸡老人说，陈永金一离开家里就会生病。有一次刚好有医生来社区免费做检查，陈炳楷几个兄弟姐妹一起把陈永金带去社区，想让医生给她看看，结果回到家后陈永金就开始发烧。去拍残联照片，回来也是生病，后来只能请拍照的人或者看病的人来家里。于是陈炳楷也打消了送妹妹去养老院的念头。
现在家里开支只靠着黎鸡婆婆仅仅三千元的退休金。“政府、邻里和志愿者们也送来一些生活用品，”黎鸡说，并不在乎能过得多么好，只要能跟女儿一起有口饭吃就是最大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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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担心自己去世后女儿受欺负
对于未来，黎鸡婆婆想得不是很多。“我自己的后事不用怎么操心，简单的办一下就行。如果我去世了，她（陈永金）兄弟姐妹这么多，大家轮流来照顾她都行。我只是担心我不在了，会有人欺负她。街上邻里都经常提醒我，要看好她，不要让她被欺负，因为以前就有人想欺负她。”
虽然黎鸡婆婆对未来很有信心，但是她的儿女们并没有计划好母亲离世后该怎么办。“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都是有自己家庭的人。”大儿子陈炳楷说。
在黎鸡婆婆谈话的时候，床上的陈永金突然又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黎鸡婆婆拿起水，把她扶起来，一边给她喂水，一边轻轻地哼唱起了歌曲。
“我每次都会哼歌，她很喜欢听我唱歌，我们每晚一起听着收音机里的歌曲，我觉得比看戏还要开心。别人都说我唱得那么大声好像疯子，但是女儿喜欢，我就很高兴。”黎鸡婆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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