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新娘和她的伤员伴娘

新快报 2018-05-11 00:59

■十年前，白云机场风雨交加，甯潇伏在一位医生背上，一旁边举着雨伞的朱宏则皱紧眉头，满脸紧张。（受访者供图）

■谢灵（右）回到家乡摆酒成婚，邀请甯潇来做伴娘。（受访者供图）

谢灵没想到，十年后这场婚礼，竟能勾起十年前那场地震救援记忆。

3月11日，都江堰姑娘谢灵回到家乡摆酒成婚。最初，她邀请甯潇来做伴娘的原因其实挺朴实：“我算比较大龄脱单的，都过三十了，同龄的朋友好多已经结婚了，所以婚礼筹备时就想到邀请甯潇。其余那些小伙伴们，也是提前像邀请家人一样，邀请了他们来参加婚礼……”

直到大家都在婚礼上聚集，仿佛拼图突然拼完了最后一片，关于十年前那场地震的记忆突然潮水一般涌来。

十年前的地震情缘

新娘谢灵是都江堰人。因为这个原因，十年前，还是实习护士的谢灵被医院紧急抽调，成为接收汶川地震伤员的爱心接待组成员。医院召集了四名川籍护士组成了爱心接待组，还由副院长张树军牵头成立了川籍员工组成的义工队，说川音，做川菜，专门照顾四川来的伤员。

那时候，这场婚礼上的伴娘甯潇，正被时任南方医院副院长的朱宏从白云机场接到了医院。甯潇和高莹、康若琦这些年龄都在9到15岁的小伤员们，从此与南方医院结下了不解之缘。

其时，南方医院上下，已成为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地震发生当天，南方医院第一时间向广东省卫生厅呈报了应急预案，是全省第一家主动请战的医院。至今提及此事，已是南方医院党委书记的朱宏仍然对自己的同事不吝赞美：“我们是有军队传统的，老百姓受难，当兵的要冲在前面。所以医院常年都有一支能在二十分钟内紧急集合的医疗应急队伍，我们能在第一时间集合起一支能战斗的小分队。”后来，这支小分队远赴震中，又冒着生命危险，连夜徒步急行军十余公里，挺进地震重灾区水磨镇，成为全国第一支到达该镇的医疗队。

前方是“战场”，病房也是。事后统计，医院收治了八批次53名灾区伤员，“伤员进医院那一刻，就是回家了”。

虽然不断有人送来捐款和各种礼物，附近学校的老师到病床前为孩子们讲课、表演，但初到广州时，孩子们的情绪都很差，连最开朗的高莹情绪也很低落。一张十年前被抓拍的照片上，白云机场风雨交加，甯潇伏在一位医生背上，目光茫然呆滞，而旁边举着雨伞的朱宏，则皱紧眉头，满脸紧张。

9岁的康若琦伤势最重，可能要截肢，琦琦整个人都被击倒了。手术前一天需要剃发，小姑娘更是难过得哭了，为了鼓励她、逗她开心，医院的医生就陪着她一起剃光头。

高莹截肢时，痛得难以忍受，整夜地哭，医护人员就整夜地陪着安慰。

那时候的谢灵其实也需要这些孩子们。她才二十出头，来广州实习不久，谁知突然大地震，都江堰是重灾区，三天时间父母杳无音讯。谢灵胆战心惊地哭了三天，才盼到家人平安的消息。“我们家算好运的，家人都没事，但爸妈的朋友们很多都家破人亡，都在哭。那时我们家的安置点在河边，大家都被悲痛压垮了……”

虽然和爸妈联系上了，但交通不便，也回不去，谢灵干脆就留在医院救治家乡的伤员。而从都江堰聚源中学来的高莹和其他孩子，让谢灵又听到熟悉的家乡话，知道了来自家乡的消息。

直到那年八月，谢灵才完成医院爱心接待组的救治任务，抽空返回都江堰见到了劫后余生的亲人。

十年后婚礼重聚

十年像流水似的过去，细数起来，当年的每个人都有一本人生流水账。

高莹成为了自由职业者。她喜欢大笑，却也不乏锋芒。除了不再想提地震发生时的那些事，她已经完全接受了腿上装着义肢的自己。骑着单车去西藏，一时兴起还能手脚配合弹钢琴。比她大几十岁的片区党总支书记于红蕾叫她“老高”，她也乐呵乐呵地答应着。

甯潇毕业后，当了一名护士，就像她的谢灵姐姐一样，“我也想感受那种哪里需要我、我也能去出力的感觉”。

当初年纪最小的康若琦如今已是19岁的大姑娘了，今年6月将参加高考，她说：“我就想报南方医科大学。”

而于红蕾书记，成了爱心接待组的四川护士和这些孩子们的干妈，她们都叫她“于妈”。“于妈”也乐得为所有人操心，大到婚恋嫁娶做证婚人，小到帮孩子们订机票回广州看看，“于妈”都负责。

今年3月，谢灵要结婚了。“婚礼筹备的时候，我们就想让甯潇做伴娘，哈哈哈，当然还有个私心——我表弟是伴郎，想撮合他们。其余的伤员们也是提前像邀请家人来参加婚礼一样。”谢灵事后在朋友圈里说，计划中的重逢却碰撞出意料之外的惊喜感动。

婚礼上的宾客几乎都是都江堰人，十年前的地震刻在每个人心上都是避不开的一道伤痕。

“于妈”发表了证婚词后，特意向宾客们宣布，证婚人不止她一个，还有谢灵当年救治过的小伤员们。这时，高莹突然举手表示有话要说。

她走上台，满眼笑意却泛着泪光：“真的很感恩，突遇逆境，却因此才发现，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人能不求回报毫无保留地为你付出。一种爱是没有血缘关系也能存在的，不分任何地区和国界。跟谢灵姐姐相识的十年中，我们可能并不算对方最亲密的人，但是我相信我们内心里都对彼此有着一份牵挂。”

这不是婚礼彩排时预计的内容，台上的新娘谢灵听到这些话一下子就泪奔了。

十周年重游广州

5月11日，南方医院将举行汶川大地震十周年纪念。

“那时候病房就像战场一样，没有人讲任何条件，无条件地上前线，无条件地收治伤员。”朱宏告诉记者，“那段经历绝对是对全院职工一次精神净化和升华。其实不要说是我们在帮助和救治那些伤员，我觉得反而是我们要诚挚地谢谢他们，给予我们展开这次行动的机会，是他们帮助我们收获了一个更好的自己。南方医院希望通过这次援川行动，实现医院的社会价值，并让每一个医护人员体会到自己的职责和医院的灵魂所在，培育和升华医院的整体精神文化。”

当年，伤员们出院的时候，医院组织了一次小小的欢送活动——请即将回川的他们看一看广州城，看一看珠江。十年后，医院决定邀请一部分伤员们再回到广州，登上广州塔，看看新广州。

■采写：新快报记者肖萍许力夫实习生钟可夫通讯员李晓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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